作为一个迷恋科幻超过15年的资深幻迷,在对待“是否有外星生命”这个问题上,毫无疑问我是持开放态度的。为什么不呢?天文学家给我们列出了大量天文级的数字,证明在浩瀚的宇宙中,存在着众多具备孕育生命能力的行星,甚至其中还有很多可能孕育有碳基生命。所以在“存在地外生命体”这个命题上,充分条件实际上已经有了。
我记得关于地球生命起源有一个理论——外星陨石携带着包含有生命遗传信息片段的结构,落入了史前地球那片沸腾的海洋,最终逐渐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各种生命形式。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地球人,实际上也起源于地外生命体。我曾看到过关于NASA在一块火星陨石上发现细菌化石的报道,根据生物学上对于生命的定义,细菌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那么地外生命体实际上确实存在或者说确实存在过。
但我们并不能在地外生命体和外星人之间划上等号。
当我们使用“人”这个词来定义外星生命时,我们首先认为它们是具有智慧的,是社会性的,甚至有自己的文化和科技——正像我们所理解的,人类有别于其他地球生命体的特征一样。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如果没有看到任何决定性的支持证据,我都会首先以一个怀疑论者的眼光去看待外星人是否存在这个问题。
外星人这个概念的兴起似乎和科幻小说的流行密不可分,尽管从古至今已有很多人声称自己见到过外星人或曾被它们绑架过,甚至还有很多关于UFO和外星人尸体的流言,但直到现在,这些所谓的“证据”也只是停留在民间口耳相传而已。另外,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现象——我们人类甚至发展出了大量理论来试图解释,为什么我们没有观察到外星人,比如“政府阴谋论”(特别是针对美国政府),或是刘慈欣著名的“黑暗森林”理论。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不禁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们会如此在乎外星人的存在与否,为什么我们那么想要去相信外星人真的存在呢?我们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试图让世人相信是因为种种局限,才导致外星人的存在无法被证实——好像这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样。但以目前的证据来看,外星人的存在还不是事实,反而更像是愿望。那么我们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理,去相信这个愿望的呢?
在大量科幻小说或影视作品中,外星人被描绘成了一种拥有高度文明的智慧生物。这种智慧最突出的体现,可能就在于他们高超的沟通能力。很多外星种族都具有“心灵感应”的能力,他们不但能够轻易地对地球人使用“读脑术”,还可以把自己的意识直接投射进地球人的大脑里,其中最出名的外星人大概就数《星际迷航》里的瓦肯人史波克了。即使没有“心灵感应”,很多外星人也被设定成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学会地球上的各种通用语言。
我想,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一直作为社会性动物生存下来的人类,对于孤独的恐惧其实是深深烙印在基因里的。我们不愿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物,渴望着和地外的生命形式邂逅,并且期待对方能够直接读懂我们心中所想。和外星人的第三类接触不单单是一种奇遇,它也体现着一种生命的仪式感——我是被选中的人,我是不平凡的。
科幻作品里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往往拥有超越人类文明数千年的先进科技,这当然有其合理性,因为人类目前的科技连移民月球都做不到,而能够跨越数百万光年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其科技的发达程度自然让人类望尘莫及。倘若把人类文明看成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然后试图以这个孩子的视角去仰望这些外星人,那么一个父亲的形象就会赫然出现:强壮且有力,严苛但神秘。确实,很多艺术作品中的人类都是靠着外星人传授的科技,或是向外星人“偷师”来让地球科技“一跃千里”的,例如《星际之门》里的地球人就会向另一个银河的“小灰人”阿斯加德人“学艺”。
人类已经仰望星空了几千年,也做了几千年生活在云层之上的美梦。然而直到现在,我们依然被地球引力牢牢束缚着,星际旅行依然只是个梦想。在“科学”这个名词还没有诞生的年代,生活在云层之上、梦想之地的是创造了人类的“神明”。而当我们逐渐能够看清群星的面容时,诸神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外星人。
几乎所有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希望身边有一个成熟而强大的榜样,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即使我们长大成人,这种憧憬也不会消失,我们总会被那些比我们更加成熟的人所折服。对外星人的痴迷,恐怕也就寄托着这种对人类文明发展“一步登天”的渴望和对自身不够成熟的无奈。在有生之年里,谁不希望去宇宙转一圈呢?但以人类科技目前的发展速度看,要去转一圈,也只能寄希望于外星人了。
其实,还有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也能够解释这种“外星人狂热”。患有卡普格拉妄想症(又被称为“冒充者综合症”)的患者由于大脑的功能发生了异常,会出现认知功能和情感功能的解离——也就是说,当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或朋友的面孔时,无法激起任何情感的波澜。大脑为了解释这种落差,只能编造出“在这些熟悉面孔下其实是陌生人”这样的借口。有些患有卡普格拉妄想症的病患,甚至还会认为自己的亲人是外星人假扮的。在杰克·芬尼的小说《人体入侵者》中,那个被外星病毒感染的人类世界,就很像是冒充者综合症患者眼中的世界。
看起来我似乎是在为“外星人存在论”泼冷水,但我并无意嘲笑寻找地外生命和文明的那份坚守。可能是专职研究人类心理的缘故,我心中总是存在着某些隐忧。尽管我们的科技日新月异,我们的生活快捷便利,然而作为一个人类整体,我们的思想却并没有完全成熟,人类社会仍然在蹒跚行走着。从婴孩时代便有的那份暴戾和唯利是图,依然扎根在人性的最深处。所以,即使我们把宇宙飞船送入了太空,把宇航员送上了月球,也依然停止不了战火,消除不了歧视,杜绝不了浪费,我们的心理成熟度远远跟不上科技的发展程度,我们的社会体系依然存在着诸多的不合理和漏洞。这样的我们,真的做好了去面对一种更高级生命体的准备了吗?我们连彼此理解都做不到,真的能够去理解那些外星人吗?
我们当然可以把时间用在对这些无法证实的外星人的想象中,但同样也可以用来和身边的人沟通,甚至试图去理解那些和我们语言不通、文化不同、生长环境迥异的人类同胞。我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文化差异,只有不肯去试图沟通和理解的人——这种观点对外星人同样适用。
只有当我们能够真正成为理解自己,理解身边的人,理解名为“人类”的这种生物,并且拥有在任何逆境中都能够乐观平和生存的强大精神力量——就像是在火星上种土豆的马克·沃特尼一样,我们才算真正准备好了和外星人的第三类接触,才能够坦然面对地外文明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