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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不要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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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2-15 12: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爸爸猥亵了我喜欢的男孩子,毁了陆笙的一生,我把爸爸送进监狱
《爸爸的罪孽》
我爸爸猥亵了我喜欢的男孩子。
毁了陆笙的一生。
我便把爸爸送进监狱。
之后,我卖房卖血为陆笙的妹妹筹集手术费用,帮陆笙完成学业。
我要看他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得偿所愿。
我要护他一生平安顺遂,不再经受苦难。
别怕,陆笙。
我爸爸欠你的,我会替他还。
我会用一生赎罪。
文来源于知乎
爹爹不要啊_787 / 作者:UFO爱好者 / 帖子ID:111183
1
我爸爸是一中金牌班的特级教师。
每年寒暑假,便会有无数的家长登门拜访,各种花高价,托关系请他来辅导他们孩子的数学。
这些学生里,他唯独对我的同桌陆笙赞赏有加。
陆笙15岁。
漂亮,聪慧,贫穷。
家里有一个靠修鞋为生的瘸腿父亲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考虑到他家庭原因。
我爸爸不但免除了他的补课费,还向学校申请了减免了他的学杂费,并给他爸爸找了一份给学校食堂送菜的活儿。
他说陆笙极其有数学天分。
与那些花钱补课的平庸学生不是一个等级。
他誓要把陆笙培养成才。
所以除了和其他学生一同上课外,他还单独给他开小灶,每次补课,都补到很晚。
爸爸便留他吃饭,刚出锅的红烧肉、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他总是第一个夹到陆笙的碗里。
有时天黑或下雨,他还主动让陆笙留宿。
介于种种。
陆笙的父亲对我爸爸感恩戴德。
周围的人夸赞我爸爸为人师表、善良惜才。
那时候我也觉得我爸爸人真好。
我从不觉得陆笙分走了爸爸的爱。
我甚至觉得,他一辈子住在我家似乎也不错。
我习惯生活中有他。
我喜欢他!
15岁的少女,将心事密密麻麻的写在彩色的纸上,然后叠成星星,放进存满星星的玻璃罐。
想要等到18岁成年那天,亲口诉说给他听。
可没等到成年,我却意外撞破了爸爸的秘密。
夏季的雨夜,雷声轰鸣。
我惊醒后跑到隔壁房间找陆笙。
却在半掩着的门缝里,看到了不堪的一幕。
我的爸爸将手伸进了陆笙的被子里。
嘴巴贴近他的耳朵,声音亲昵又古怪。
他说:「小笙,别反抗。」
外面雷声滚滚,刺眼的闪电将昏暗的室内渲染成白昼。
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我吓得躲进卫生间,又忍不住抱着马桶呕吐了起来。
怪不得,陆笙会故意剩下爸爸夹给他的菜。
怪不得,他学习成绩莫名其妙的下降,手腕上有疑似自残的痕迹。
他曾向外界求救,却无人发现。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的爸爸。
外人眼里无数荣誉加身、品德高尚的特级教师。
其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恶魔。
2
陆笙连续三天没有来我家。
我偷偷去他家看他。
穿过潮湿肮脏的胡同,尽头处有一间低矮破败的平房。
里面传来陆笙爸爸的打骂声。
他拿着一根藤条狠狠的抽在陆笙的背上。
「你到底为什么不去江老师家上课?他让学校免了你的学杂费,还给我找了活儿做,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我要是光靠给人家补鞋,咱们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混蛋东西!江老师对咱们家有恩!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藤条落下,抽破了洗得发白的T恤,很快就血肉模糊。
陆笙跪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汗水从额头上低落在地上,他却始终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陆爸爸气的将藤条蘸了凉水,再次高高举起。
就在藤条即将落下的时候,我冲了过去,死死的趴在陆笙的后背上。
藤条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叫了一声。
后背撕心裂肺的疼。
「桃雾?」
陆爸爸连忙跑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的眼泪流到了陆笙的肩膀上。
溢出口的声音沙哑又弱小,「陆爸爸,求求你,别打陆笙了。」
「他是好孩子,他没有不懂事,他只是,他只是......」
话还没说完,我就晕了过去。
傍晚,我在医院醒来。
陆笙的妹妹陆青青指着我道:「哥,桃雾醒了。」
陆笙淡漠的看了我一眼,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咱们走。」
他吃力的转过身,身上仍然是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后背被藤条抽的烂成几条,干涸的血凝结成迦,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连忙跳下床,拉住了陆笙的胳膊,「你怎么没上药?」
陆青青小声道:「家里没钱了,你包扎的钱还是哥哥借的。」
想到陆笙的家境,我着急的表示我有钱,可以回家去拿。
「不必了!我不想用你家的钱,很恶心!」
最后几个字,陆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又想起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
想起我的禽兽父亲。
心脏一阵钝痛。
我抻着陆笙的衣袖,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
如果我不曾向爸爸夸赞过陆笙的漂亮和聪慧,如果我不缠着他来我家参加我的生日会。
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陆笙甩开我的手,眼神中全是疏离与憎恶。
「江桃雾,你替我挡那一下,我是不会感激的,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他带着陆青青出了门。
我蹲下身,捂着嘴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浑浑噩噩的踏上回家的路。
没想到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陆笙的爸爸。
他穿着破旧的老头衫,跪在我爸爸面前道歉。
我爸高昂着下巴,眼神微微向下瞟,「桃雾的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就是小笙这孩子,可惜了,送来我这里,将来肯定能成为数学天才。不过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愿意的,愿意的。」陆父拽着我爸的裤脚,讨好似的笑,「他就是不知好歹,总想着偷懒,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才不是这样!!!
我刚要反驳,陆笙却先一步跑过去,拉着他爸的胳膊往上扯,大声吼着让他爸爸站起来。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江老师是我们的恩人!」
「他不是!!!」
陆父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个兔崽子!跪下来,跟江老师说对不起!」
陆笙被打嘴角都渗出了血,他眼睛的通红的怒视着自己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失望的跑开。
陆父边骂边追上去,这时,一辆疾驰的车从拐弯处冲过来,直直撞了过来。
陆爸爸出了好多血。
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陆笙7岁没了母亲,15岁的时候没了父亲。
他和陆青青彻底成了孤儿。
这个贫瘠的家庭,也因为痛失了唯一的顶梁柱,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去火葬场火化那天,陆笙甚至连一个最便宜的骨灰盒都买不起。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对他冷嘲热讽。
我立即掏出所有的压岁钱想要帮他买下最贵的那个。
却被他无情的推倒在地。
他说,「江桃雾,你滚!」
陆爸爸头七过后,陆笙帮十岁的陆青青联系了一户想要领养孩子的人家。
办完所有的事后。
他一个人去了江边。
那天天气很好,岸边的柳树随风摇曳,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他闭着眼就跳了下去。
我也同他一起跳下去,江水很快蔓延了我整个身体。
我奋力的向他游去,将他带回岸上。
陆笙躺在我的怀里,费力的动了动眼皮,「江桃雾,别救我。」
「江桃雾,我讨厌你。」
「江桃雾,我想睡。」
我的眼泪落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脸,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3
我检举自己的父亲猥亵学生。
法庭上,我拿出了他私藏的SD卡,上面记录了我父亲的兽行。
他从教十八年,受害人高达八个。
有男有女,全是漂亮又贫困的孩子。
我爸站在被告席上,目眦欲裂,扣着手铐的双手愤怒的敲击着桌板。
「江桃雾,你竟然帮着外人搞你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法官判了他七年有期徒刑,并终生禁止从事教育相关职业。
宣判后,我爸死死的盯着我。
嘴巴裂成病态的弧度。
「江桃雾,七年,七年后,你看我怎么弄死你和那个陆笙!」
出了法庭,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一窝蜂的涌上来。
当然并不是要感谢我的大义灭亲。
他们恨我。
我爸爸毁了他们孩子的一生,他们自然要把恨意延续到我的身上。
于是巴掌落下来。
头发也被薅掉许多。
我痛的蹲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安才过来将人们分开。
我摸了一下脸,全是血,不知道是鼻子里的还是嘴里的。
好痛。
但我似乎不配去痛。
下午,我拿着判决书去看陆爸爸。
他葬在郊外的野地里。
野草又涨了一圈。
我拔了拔坟上的草,在墓碑前摆上花生米和二锅头,又烧掉了判决书。
对他说,「陆爸爸,你看,陆笙是好孩子,他很乖,他没有错,所以,你在地下,一定要保佑他好好的呀!」
我爸坐牢的事很快上了新闻。
我一下子从特级教师的女儿,变成了人人喊道的猥亵犯的女儿。
学校里原本喜欢和我玩儿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的疏远我。
我的桌兜里也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带血的卫生巾、死掉的蟾蜍、玻璃碎片。
她们甚至还会将我反锁在卫生间,撕烂我的作业本害我交不上作业,在我的凳子上涂胶水。
......
陆笙自始至终没在同我说过一句话。
他依旧讨厌我。
不过好在这已经是初三的下半年,撑过了三个月的霸凌后,我顺利升入了高中。
陆笙却不读了。
陆青青在被收养后的不久被查出了白血病,很快就被养父母抛弃。
他为了给妹妹治病,辍学打工。
听闻这件事后,我将家中仅剩不多的存款都取出来,匿名打到了陆笙的卡上。
还模仿大人的笔记给他写信,鼓励他完成学业,好好照顾妹妹,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我给自己取名叫不息先生。
陆笙,不息。
生生不息。
陆笙重回到学校上学,闲暇的时间照顾妹妹。
但是陆青青的病的太费钱了,我打给陆笙的钱很快被花完。
陆笙就又想辍学打工。
我只得打起了卖房的主意。
房子是我已经去世的妈妈留给我的。
算是为数不多的念想吧。
要不是山穷水尽了,打死我也不会卖它的。
而且因为着急卖,还只卖了市面上三分之二的价格。
亏死了。
过完户后,我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其余的全部分期存好,按月给陆笙打过去。
「老妈,对不住了。」
我拖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已经住了十多年的家。
如果您在天有灵,帮帮陆青青吧。
我啊!
实在不想再看到陆笙哭了。
4
陆青青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陆笙也可以安心的学习了。
我们顺利的升到了高三。
原本平静的生活却因为一个转学生再次被打乱。
放学后,那个名叫关山的转学生将我堵在小道上,目光不善的上下打量着我。
「你就是那个人渣的女儿?」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想起那九名受害人中,有一名同样姓关的女学生。
关山捏着我的下巴,冷笑道:「我姐姐的人生被毁了,你凭什么能安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说完,一个大力,将我甩在了地上。
我的膝盖和手掌在水泥地上擦出了血。
说真的。
许久没有被霸凌过。
我都有点忘记被欺负的感觉了。
以至于受了点伤,流了点血,就矫情的想哭。
「这就要哭?你配吗?跟我姐受的苦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对,我不配。」我踉跄着站起身来,「可我已经亲手送我爸去坐牢了,他被判了七年,等他出狱,你要杀要剐,要怎么报复都可以。」
「当然,你也可以把气出在我身上,你是一个男孩子,你高大健壮,欺负我,简直易如反掌,我也反抗不了。」
「可关山,我没有对不起你。」
说完,我闭上眼睛,任凭处置。
关山冷哼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对我做。
我在原地站在了天黑。
腿上的伤结了痂。
那一刻,我无比讨厌自己身上流淌的血。
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小时候,我给山区的小朋友捐过钱和衣服,我去养老院做过义工,我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可我偏偏是那种人的女儿。
过了几日,到了放假日。
我去银行取出了一部分钱,不多,三千块钱,是学校给我的奖学金。
我想偷偷转给关山的姐姐。
这点赔偿当然不够补偿她受到的伤害。
但这是我唯一有的且能做的了。
可就在我为了省几块钱跨行手续费,将钱取出来,去往另一家银行存钱的时候,四个职校的小混混盯上了我。
他们将我堵在巷子,匕首抵在我的腰上,要我乖乖的交出钱来。
其中有一个男生突然叫道:「等等,她是江振康的女儿!」
「关姐不就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
全部人的眼光像萃了寒冰一样。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艹!」
然后拿匕首的那个人,用刀尖割掉了我胸前的扣子。
扣子一颗颗落地,肌肤曝露在空气中。
「这么大啊,贱死了!」
我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大声呼救。
也许我真的很该死!
在我爸被审判的那一刻,我就该自刎谢罪。
可我现在还不能死。
这时,陆笙赶了过来,他将这些人全部赶跑。
然后脱下外套扔到了我的头上。
「穿上。」
这是这三年来,他第一次跟我说话。
我忍不住红了眼圈,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有任何回应,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后,就直接离开了。
我穿上他的衣服,将扣子从头系到尾,身上包裹的全是他的味道。
你瞧。
我呼救的时候,陆笙听到了。
他向外界呼救的时候,我却没有听到。
我一定不是一个好孩子吧。
陆笙啊,真的对不起。
5
我没有报警。
钱是关山送回来的。
他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点点,三千, 一分不少。」
我没动。
他又踹了踹一旁鼻青脸肿的男生。
「道歉!」
话音落下,那个人便听话的朝着我九十度鞠躬。
我认得他,之前拿刀子割掉我衣服纽扣的人就是他。
那日的污言秽语浮现在眼前。
我迅速的低下头,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江同学,对不起!」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见我不对劲,江山连忙让那个人滚远。
「江桃雾,我已经揍过他们了!」
「关山。」我几次深呼吸,努力的平复好心情,然后将桌子上的钱推向了他。
「其实那天,我是想给你姐姐打钱的,我想,总该有人先说对不起。爸爸我没法选择,是那个人的女儿,我很抱歉。」
「呸!谁特么要你的钱!」关山拍桌站起来,愤怒又震惊的看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声音生硬着,「就算是要钱,我也是要管江振康要!」
「江桃雾,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我头垂的更低了。
眼泪掉落在手背上。
似在心上砸出一个大坑。
我还是将那笔钱寄了出去,匿名寄的,为了避免怀疑,我少寄了二十块钱。
我用这二十块钱,买了一个一块钱的火腿肠吃。
高中这几年为了给陆青青治病,我每天节衣缩食,吃白粥配咸菜,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荤腥了。
可我刚打开,一只饿的面黄肌瘦的小猫跳出来蹭了蹭我的腿。
一旁的草丛里发出微弱的猫叫。
我扒开一看,一共四只小奶猫。
「你当妈妈啦?」
「恭喜哦!」
我将火腿肠放到了地上,母猫嗷呜嗷呜的大口吃起来。
显然是饿了很久。
它太缺营养啦。
我将剩下的十九块钱全部买了火腿肠,又找来木箱子给它们搭了个窝。
这个冬天很冷,真希望它们能熬过去。
很快放了寒假。
每次放假的时候我就会很头疼。
因为我无处可去。
平日里可以住校,但是一放假就不行了。
我只能找一个管吃管住的地方打工,挣的钱,给自己留一部分饭费,剩下的全部给陆笙打过去。
陆青青的病情虽然稳定了,可后期巩固还需要不少钱。
我不想陆笙辍学。
他学习那样好,多难的题目在他笔下都能迎刃而解。
我喜欢那样的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临近春节,餐馆放了三天假,我刷完盘子,用塑料袋装了点客人的剩菜剩饭,去看那几只小猫。
可惜,母猫冻死了,小猫也死了。
死后,小猫们还保持着吃奶的姿势。
附近的人说,猫窝是被附近捡废品的婆婆拿走了。
我没说话,捡了一根树枝刨了个坑,将小猫们埋了起来了。
然后把剩菜剩饭供在土丘前。
小猫国,应该不会冷,也会有吃不完的火腿肠吧!
6
春节那天,我包了饺子。
韭菜鸡蛋馅的,老板娘给的材料。
一共六个,我在饺子里放了一枚硬币。
吃到的时候,我许了新年愿望。
我希望关山的姐姐能振作起来。
我希望陆青青的病能痊愈。
我希望陆笙一生平安顺遂,不再经受苦难。
我希望我......
哎。
想许的愿望太多了,为什么只能许三个呢?
可是冬天还没有过去,陆青青的病情就恶化了。
许愿一点都不灵。
我偷偷去了医院。
陆笙跪在医生面前,求医生给陆青青治病,连额头都磕破了。
医生无奈的摇头,「你们已经欠了很多钱了,而且她的病也没必要......」
医生走后,陆笙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陆青青从后面抱住了陆笙。
她长高了不少,原本漂亮的长发剪去,剩下一个光头。
「哥,我不想治了。」
「听说老家的腊梅花开了,你带我去看看吧。」
神啊!
如果这世上仍然会有困难,能不能放在我的身上。
陆笙没有了父母,不能再没有妹妹了。
回到出租屋,我翻箱倒柜,将所有的钱都找了出来。
微薄的可怜。
于是我想到了卖血。
针管插进肌肤。
我看着我这充满罪恶的血液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出。
心中突然有种畅意。
我对抽血的人说,「多抽一点,多抽一点吧!」
钱不多,不够给陆青青治病。
但是够买两张来回的车票。
够她看一场腊梅花。
陆青青没能回来,她留在了老家,葬在了她父母身边。
怎么办呀陆笙。
你又要哭了。
冬天过去了。
我手上的冻疮好了不少,写卷子的时候也不怎么疼了。
日子又很快来到了高考季。
我考了736分,陆笙发挥失常,只考了677分。
我是我们省的理科状元。
放分那天,首都的两大高校争抢给我打电话要录取我。
市里面的领导专程接见我。
地产商还送了我一套88平米的房子。
我有点开心。
却又很为陆笙遗憾。
不过好在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
接下来的四年,我又可以看见他了。
当然,他依旧不太想看见我。
我就偷偷的,偷偷的去看他。
他打篮球很帅,他数学竞赛获了奖,他买饭从不打肉菜。
哎呀,陆笙。
这样不行的。
一米八四的小朋友,也是要长身体的。
我托同学记下他的饭卡号,然后偷偷往他饭卡里充钱。
陆笙,你知道吗?
3号食堂有一家很好吃的排骨饭,我室友说不吃一次简直枉为人。
我没吃过,你替我尝尝吧!
本故事来源于知乎《爸爸的罪孽》
小鱼咬着手指说:“我都想好了,爸爸打死我,那他也活不成,至少妈妈和弟弟安宁了。万一我没被打死,那就是取证成功,算一个合格的‘助理’吧。”

爹爹不要啊_839 / 作者:UFO爱好者 / 帖子ID:111183
|本文作者:蔡寞琰,编辑:沈燕妮,由网易人间工作室(微信公众号:thelivings)授权转载

前 言

2021年5月,我和主任受邀参加一个小型的法律宣传活动,当对方礼貌性地询问我们有无其他要求时,我马上想到了小鱼。

我问主办方,自己能否带一名“助手”前往,并要求对方给这位“助手”安排席位,最好能发一张正式的邀请函。主办方老师似乎有些犯难:“届时来的还有些颇有资历的老师,不知他们是否能带助手。如果他们都带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让所有助手都坐在一排。”

我赶忙将小鱼的事迹大致讲述了一遍。几个小时后,对方回复:“虽然只有你一人提出带助手,但我们热烈欢迎。邀请函已出,请转交小鱼。”



2020年5月,朋友陈老师联系我,说她班上有个学生发生了车祸,交警认定肇事司机负全部责任。学生和家长受了轻伤,人没什么事,但他们的三轮车受损。赔偿金额不多,3000块,肇事司机开着宝马车,却存心耍赖,她问我能否起诉对方,“钱虽不多,但学生家条件不好,3000块可是大事。”

那天,我第一次见小鱼。他是一个14岁的少年,1米6左右的个头,身材壮实,皮肤黝黑,大耳朵,小眼睛,性格活泼开朗。他左手缠了纱布,右手拿着一个篮球在转圈,见我打量他,小鱼主动开玩笑:“以前大人老说要把我的大耳朵割下来,做下酒菜能管饱。”

小鱼的母亲高姗姗是一位菜农。她35岁,因常年在地里劳作,黑眼圈和眼袋明显,晒得黢黑,很显老。车祸导致她大腿擦伤,只好穿着短裤前来,看得出,她本来的皮肤很白。

高姗姗告诉我,肇事司机是做生意的,也认可交警队的责任认定,对相关赔偿费用无异议,只是每次找他要钱时,总是有各种理由。什么交强险到期了,他忘记了而已,又说咨询了律师,他原本买了交强险,不过是在空窗期,“我在和保险公司扯皮,保险公司赔我,我就赔你,不然你就等我有钱。”

得知肇事司机有几套房,还有铺面,我给高姗姗写了诉状,让她自己去法院立案。我告诉她,这种小额案件一般走简易程序,请律师不划算,何况这是稳赢的案子,就算她在法庭上一句话不说,只要将交警队的责任认定书和相关发票交上去就行。

过了几天,高姗姗说这次告状真是告准了,对方说愿意给钱,让她撤诉。还说一开始自己不太敢去,是儿子小鱼鼓励她去的。我一听,连忙让她不要着急:“哪有那么好的事,既然走了法律程序,就等法院判决,让他的生意伙伴、竞争对手也看到判决书。”

高姗姗将我的话转达给了肇事司机,当天,对方就提着礼物来道歉了,赔偿金给了5000块。因为要签和解书,我也到场,处理完事情,小鱼在一旁使劲地夸我:“原来律师真的有用……”

就在我要离开时,小鱼跑来车窗边,欲言又止。我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伸出衣袖,擦挡风玻璃,“这儿脏了,擦擦……没什么,就是陈老师常夸你,让我向你学习。”

我让小鱼不要把衣服弄脏了,他又忙着擦车门,“那你会教我吗?就当是看在陈老师的面子上。”

我打开车门拉住他的手,说:“你以后有事就说,不用看她面子,好好学习就是了。”

不到三天,陈老师再次联系我,请我去她学校的食堂吃饭。见我推辞,她叹了一口气道:“是小鱼约的你,他只请得起你食堂,怕你不来,让我叫你。”

我说吃饭就免了,并让陈老师转告小鱼,“小孩子不要学着跟大人一样客套。”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小鱼的声音,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都躺下了,被爸爸打的。弟弟才4岁,在家里一直哭,姨妈帮着带的,但脸色不好看……我要给妈妈一条活路……”

我赶忙赶去学校,陈老师和小鱼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小鱼的脖颈处裹了纱布,脸上有几道抓痕,手上拿着一个瓷碗,说是给我去食堂吃饭准备的。

在食堂落座后,我问陈老师,小鱼爸妈到底怎么回事。一旁的小鱼默不作声,只是大口扒饭。陈老师轻拍他的后背,叮嘱他:“慢点吃,别噎着。”

小鱼又是一阵哽咽:“妈妈以前说的,不管有多难过,都不能不吃饭。我要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处理家里的事。”

接下来,通过小鱼的讲述,我大概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以及这两天发生的事。

小鱼说,他爸爸何森林平日踪影难觅,但听说他们得了5000块赔偿金后,就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管妈妈“借”钱。妈妈不肯给,他恼羞成怒,抓起妈妈的头往煤气灶上撞。他用身体去帮妈妈挡,混乱中,脖子被铁片割伤了。

“蔡老师,我知道这就是陈老师常说的‘墨菲定律’,怕啥来啥。我想找你帮忙,但妈妈又说,只要爸爸不来招惹我们,她咬咬牙就撑过去了,我咬咬牙就长大了,弟弟咬咬牙……哦,他还小。可就在我们都咬咬牙过日子时,爸爸却游手好闲,就知道打牌,还打人。”



吃完饭,我和陈老师送小鱼回家,顺便去看望高姗姗。

小鱼就读的学校位于偏僻的郊区,他家则更偏。方圆几里都是农田和菜地,一家人就挤在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板房里。在门口,我们遇到了正在洗菜的小鱼姨妈,她脸色铁青,小鱼叫她,她连头都没抬,只随口应了一声,也没有跟我和陈老师打招呼。

高姗姗躺在床上,头上箍了一块毛巾,见我们来了,吃力地翻起身。陈老师问她为何不去医院,高姗姗声音微弱:“陈老师,没事的,我姐给我买了红花油,没伤到筋骨,躺几天就好了,只是这段时间得麻烦您费心,在学校帮我照看点小鱼。”

小鱼陪弟弟玩耍了几分钟后,来到床边,拉着高姗姗的手,劝道:“妈妈,你跟爸爸把婚离了吧。我今天特意把蔡老师喊到家里来,是想让他再帮我们一把。”

高姗姗的眼角有泪滑落,望着我说:“说起这段婚姻,眼泪能划船,不知能离掉么?就怕离不掉反而更激怒他。我不是没跟何森林提过离婚的事,不是挨骂就是被打,说我在他脑壳上下蛋,无法无天。哪天他急了,大大小小都去见阎王。”

旁边的小鱼转过身来看着我,但我只得如实相告。这两年,我办了不少离婚案件,只要一想起便羞愧难当。我的当事人中,很少有一次就离成的。有的离了4次,最终被驳回诉讼,有的老公在服刑,我们几经辗转在监狱开庭,却还是没能离掉。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所以眼下,我好像也是别无他法。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妈妈,别怕,我能保护你。以前我挨爸爸一拳起码晕半天,现在挨三拳只要趴一会就能缓过劲来……”小鱼急得满头大汗,又转过来向我解释,“蔡老师,妈妈不是烂泥扶不上墙,是担心付不起律师费,更怕养不活我和弟弟。”

看着手足无措的小鱼,我一时心神恍惚,说不出话来。小鱼见我不接话,又走到陈老师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陈老师用纸巾给小鱼擦汗,劝他要理解。

说话间,小鱼的姨妈一脸嫌恶地端着菜盆进来。她谁也不看,语气很冲地说道:“当初让你不要嫁给那个背时鬼,哪里肯听劝。为什么不去医院?自己都嫌丢人吧!在这张床上躺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还有一回在娘家躺了十几天,人家发一条短信你就回去了。还没被打怕,那么稀罕男人,又怀一个累赘,让你打掉死活不肯……”

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高姗姗用毯子蒙住头,我跟着叹气,陈老师也没说话。小鱼见弟弟在地上玩耍,抱起他亲了一口,“哥哥喜欢你哦。”逗得弟弟直笑,小鱼又去帮姨妈择菜,说:“我知道您恨妈妈不争气。我们是一家人,您才过来帮忙的。但自从弟弟出生后,所有人都说他不该来这个世界,是负担,说什么爸爸是个混蛋,妈妈为什么还要和他生二胎。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弟弟4岁了,越来越懂事了,会想为什么连家人都嫌弃自己。他既然来了,做我的弟弟,我得有个哥哥样,以后你们再嫌弃他,我就不答应。”

小鱼姨妈不以为然,“你也就是一张嘴,有那个能耐带着你弟弟去上学啊?”

小鱼不做声了,用手比划出了一个“十”字。

我被他感动了,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爸爸曾是代课老师,快转正时,母亲生了我妹妹,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他只能被迫出门打工,后来因意外去世。很多人说,如果他当年不生二胎、没丢工作,就不会有事。更何况女儿后来也没什么出息,在家种田带小孩,都替我爸爸感到不值……

我看着小鱼姨妈,说:“但我告诉那些人,账不是这么算的。我妹妹没欠过谁,她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过日子,都比我强。我没了爸爸是不幸,但有一个妹妹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觉得只要人出生,就是尊贵的生命,从来不是什么累赘。”

我也对高姗姗说:“你好幸运,有一个好姐姐,你那么不听话,她还愿意过来帮忙。还有两个好儿子,大儿子懂事,小儿子乖巧,连咬牙都是母子连心。有些家长可没你这么舒服,为了培育子女,气得都要装心脏支架了。至于你们夫妻问题,我决定接这个案子,大家都朝更好的方向试试看,或许不顺利,先试试吧。”

“是该离婚的,我想问一下费用怎么收?”高姗姗苦笑道,“真的是惭愧,我嫁人彩礼没收到,之后辛苦度日勤劳持家,到了连离婚的钱都没攒够……”

“只要你愿意离,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凑齐律师费的。”小鱼姨妈说话还是那般冷淡,但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少。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的小鱼,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换作以前,费用我可以打个折扣,但现在律所不允许,因为价格太低可能涉嫌不正当竞争。若按正常收费标准得上万,当然可以申请法律援助,但那样得开证明,耗时耗力,还不一定成功。

“要不这样,你们先去律所付费,这个费用律所会收取一部分,这个钱就没得退了。剩余的大部分,到时候律所会结算给我,等案件结束,我再把个人所得收益返还给你们就好。”

高姗姗眼神黯淡:“蔡律师,不瞒你说,加上车祸的赔偿金,我的存款不到1万块。看着那么大一块菜地,其实赚的是辛苦钱,要养活一家子人。今年疫情交通不便,蔬菜滞销,都烂地里了,姐姐说帮我去凑,我实在过意不去,娘家爹爹每月要做几次透析,都是姐姐在操心,本来说两姐妹平摊,我那一份却总是欠着……”

我理解高姗姗。她几乎是每天凌晨四五点就要去送货,小鱼长大了一些,偶尔也能帮着妈妈送。母子俩上次出车祸,就是在送货的路上。

小鱼解释道:“妈妈现在抠门,主要是想着先把三轮车修好,不然就没法送菜,我们家就没有收入,种菜的要饿死,就成笑话了。”

我又提出一个新办法:就像上次一样,我来写材料,你们自己去交,自己开庭。相关证据的搜集、以及各项流程由我来跟进,告诉你们如何应对。

“第一次起诉,就算律师出面,法院也很少判离。何况你们当时遭遇家暴时,没有及时报警,在场又没有证人,能不能固定证据难说。能省则省吧,第二次起诉我再接手。”

高姗姗依然有顾虑,“我怕真上了法庭说不过他,因为以前从来只有他说话的份……”

我没再继续劝她,说要去门口透透气。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小鱼和陈老师也出来了。

“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菜园吧。”小鱼拉着我们,在菜园边介绍起来——“每种菜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价格,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名字,但我不希望人有价格。爸爸凶妈妈时说,10块钱就能把妈妈给埋了,想想就觉得很恐怖。”

我问小鱼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他挠了挠头说:“我没有‘爸爸’的概念,印象中他没抱过我,也没抱过弟弟。他脾气暴躁,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只要他在家,我就知道一定不会安宁。有次他长脚气,脚痒得很,一气之下拿刀劈桌子,还说要剁脚……喝点酒就吹牛,妈妈不顺着他的话就发脾气。说事业受阻就是因为娶了个没用的死女人,他还打爷爷,说爷爷没给他打下好的经济基础……”

陈老师说自己在学校见过何森林一面,好像是给小鱼送东西还是怎么的,那次在学校待了不到10分钟,他就和守门的保安大叔起了冲突。

由此可见,何森林是一个极端的人。我问小鱼:“万一婚没离成,反而激怒了你爸爸,到时候你爸妈都没了你怎么办?接下来,我打算跟你爸爸见面协商离婚事宜,万一他与我起冲突,你会怎么想?会不会怪我挑事。”

小鱼歪着脑袋想了几分钟,之后认真地回答:“我挡在妈妈和弟弟前面,要死也是我先死。我不想让弟弟以后像我一样,每次放学都担惊受怕,家里就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蔡老师和爸爸能有啥冲突?有也是我们跟他的冲突,你是在帮我。”

陈老师向小鱼投去赞许的眼光,说小鱼脑瓜子聪明,也懂事,就是上课不专心。语文还好,数学和英语一塌糊涂,“你要保护好妈妈,还需要有知识,不要动不动就拼命,靠拳头打不到几个人的,还是要通过学习完成自己更高的追求。”

小鱼伸出舌头,说自己也想认真学习,但以前每天上课都要想爸妈现在是在骂架还是吵架,回去又会见到门口丢了什么破烂,妈妈是哭还是在睡。

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对小鱼说:“那我也勇敢一点。”

天突然黑了,倾盆大雨说下就下,我们一路小跑回了木房子里。然而进了屋,还是有雨钻了进来,高姗姗一直在自责,说自己没能给孩子们找个好的房子住。

小鱼却开起了玩笑:“知道我为什么叫小鱼吗?因为我家老是漏水。对于鱼儿来说,那就是好事了。鱼的寓意也很好——年年有鱼,鲤鱼跳龙门,如鱼得水……”听着小鱼说个不停,屋里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下来。

我们留在小鱼家吃饭,小鱼给我和陈老师一人夹了一片茄子,他说:“我妈妈也是个乐观的人,她每次炒茄子都会把茄子蒂留着,然后教我用手拿着吃,像啃鸡腿,真的有那种感觉,你们试试……”

大家都笑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联系何森林,想着如果能协商离婚,对双方都好。但他手机一直关机,高姗姗给他发微信也从未见回复。

我用高姗姗的手机翻何森林的朋友圈,发现他发了很多短视频,还附有账号信息以及相关简介——“XX国际文化传媒文化有限公司文艺总监”,而我未查到任何相关的注册信息。我让一个女同事帮忙,用短视频号给何森林发消息,叫他“何老师”,说有商务上的合作。很快,何森林就发来一连串简介,一个手机号,还约了见面地点。

那天正是周末,得知我要去见何森林,小鱼执意要陪同,“我怕你被他欺负。”见面时,只见何森林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拿着一个“鳄鱼牌”手包。他头顶稀疏,脸上坑坑洼洼,一口黑牙,随手带着自拍杆。

得知是我约他,何森林训了小鱼一顿:“白眼狼竟帮着外人来坑爹,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又说自己认识“黑白两道”的人,“那个桂哥你知道吧?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兄弟。还有高院的书记员是我表妹的同学,权力大得很,你算什么。”接着,他又开始吹嘘自己有多少粉丝,“群众基础”多好。

我说我已经看了,他的粉丝大概有六七个,还有两个是那种涉黄的。何森林说那是小号,“我是说直播间的。”他给我看了一个女人的账号,确实有几千个关注者,我看了一下,他出镜的人设是怕女友的“居家好男人”,还有将女人当女儿宠的“胆小宠妻暖男”。

旁边的小鱼都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在家怎么不试着扮演一个好老公好爸爸的角色?”

何森林直瞪眼:“你懂个屁,我好不容易抓住了风口,准备起飞,又要给我搅黄了吗?我越挫越勇还不是为了你们,我以后发达了,你们就是割韭菜的富二代。”

见他扯远了,我说自己是受高姗姗的委托,来和他商量离婚事宜的。

“我还没说她,一个没有狐狸精的身段与外貌,却满身狐臭的女人,智商堪忧,土里土气。要不是娶了他,以我的基因,儿子怎么可能不会读书?当年,我的数学都是考满分的,小儿子恐怕以后更没出息,两岁才会开口说话,也像他妈的种。”

“那就最好了,彼此好聚好散,你再去找个聪明漂亮的,两个儿子她愿意带着。”

何森林却不愿意:“现在我的事业还没起色,怎么离?一大家子谁来照顾?我得先找稳靠的下家。真要到了那一步,她得赔钱,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我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你知道那个臭女人还跟我家的死鬼老爹暧昧不清吗?”

小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求道:“爸爸,以前我做错事,你动不动就让我跪在门口,然后自己就去打牌,我没有哪一次是情愿的,但这次我主动要跪下来求你了。求你给我,给我们的家一点面子。明明是你自己打爷爷,妈妈背着爷爷去看医生,你还颠倒是非,让我抬不起头。求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个了!”

何森林非但没有扶起儿子,反而打开手机,对着我们拍,嘴里喊道:“各位老铁,来看啊!黑心律师不支持国货,开的车用的手机,还有鞋子都不是国产的,十足的汉奸坯子。为了钱,逼同胞的孩子下跪。我今天不见义勇为就不是男人,大家快来看啊——”

停止拍摄后,他又给我们看相片:“这是我带着团队慰问孤寡老人送米送油的照片,这是我和XX大神探望孤儿的视频,还有给英雄献花的记录。我是一个满身正能量的国人,一呼百应,大家拧成一股绳,我就不信整不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汉奸。”

小鱼拉着我直跺脚:“蔡老师快带我走吧。我从来不羡慕自己同学家住多大的房子,开多贵的车子,就想着自己的爸爸不要吹牛,不要让我恨不得钻地缝……”

送小鱼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担心我:“爸爸拍的那东西不会对你有影响吧?我觉得支持国货还是有道理的……我们应该要抵制异族,要不等下你给我拍一段,让我帮你澄清事实。”

我让小鱼不必多虑,法律赋予我自由选择商品的权利,尊重市场交易原则也是爱国,搅乱市场浑水摸鱼的才是坏人,“你爸爸是纸老虎,不敢上传。以后记住,总说自己认识什么领导,什么大人物的,都是假把戏。”

回去后,我一边写起诉状,一边教小鱼,诉状不必太长,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就行,地址和身份信息照填,主要是诉讼请求和事由,以及法律依据。小鱼问道:“我老家有个大嫂,嘴皮子厉害得很,谁都骂不赢她,都说她是做律师的料,律师是不是都很会骂人的?”

“那你看这份起诉状,里面有一个脏字吗?”

小鱼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还是要讲理,打蛇要打七寸,大嫂是撒泼。”

我将诉状交给高姗姗,让她像上次一样交去立案庭,等开庭通知,“开庭时我会去,主要还是你来应对,如实说何森林有家暴倾向,夫妻感情破裂就行。有时间把你身上的伤疤拍下来,其他证据以及证人证言,我会尽量帮你去搜集整理。”

小鱼主动请缨,说想当我的助理,“我放暑假了,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以后我也要做律师,只是基因不太好……”小鱼看了一眼高姗姗,压低了声音,“不聪明也能当好一个律师吗?还有,你以后肯定会选一个聪明美丽的对象吧。以后生的孩子一定聪明,轻轻松松就能上好学,不会被同学和爸爸嫌弃……”

我认真地告诉小鱼,如果我以后有孩子,智商差一点就差一点,没那么好看也没事。这个世上确实有聪明人,但多数还是靠努力取得成绩的。我自己就是那种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人,一个男人得多无能才会去埋怨妻子,笑话自己的孩子。

小鱼若有所思,“我早就怀疑我爸了,他拍视频说千万不要和穷鬼做朋友,会影响格局判断什么的,都是胡扯。自个儿人都做不好,还乱弹琴。”

此后只要有时间,陈老师就会带小鱼来见我。得空时,我教他读《未成年保护法》:“这是保护孩子的法律,按理说所有父母都得去看看,做父母也是需要学习的。”

“那保护妈妈的法律呢?”小鱼打量着我的书架。

我说有《妇女权益保障法》,还有《民法典》。但《妇女权益保障法》其中关于妇女的医疗救助,就业歧视,以及农村妇女土地权益还不完善,“当然,你现在不必懂这些,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就行。”



一个月后,一审开庭,小鱼作为证人出席。他提前准备了很多小纸条,上面写了我帮他摘抄的法条,还有他自己打的发言草稿。

轮到小鱼发言时,他还是有些紧张:“我能证明爸爸经常打牌、吹牛,还打妈妈。我问过很多小孩,如果自己爸妈很好,是打死也不愿站在这里的。我在家里生活了13个365天,连13天的父亲都没有。他们的感情破裂了。”

何森林没有请律师,他指责小鱼是被高姗姗洗脑了,并否认家暴、出轨等行为。他说自己与短视频中的女人是因商务合作才合租在一起的,至于高姗姗身上的伤,全是她自己弄的,并再次指责高姗姗与公公有染。

小鱼气得脸红筋暴,站起来说:“我没爸爸了。”

开完庭后,法官劝说高姗姗,让她慎重考虑,“现在生活压力大,离婚可能是压垮男方的最后一根稻草。今年都不好过,你们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教育好小孩。”

出门后,高姗姗还未走完法院的最后一个台阶,何森林冲过来就扇了她一巴掌,然后扬长而去,我让高姗姗报了警。然而几个小时后,高姗姗告诉我,也是调解。

尽管高姗姗递交了何森林在法院打人的新证据,可到底如我所料,一审没有判高姗姗离婚。何森林跟我说起“婚姻冷静期”,“防的就是你们脑子进水的人”。

连小鱼似乎都对“法”产生了怀疑,“那些法条都是真的吗?”

我只得告诉他:“你看电视里的那些坏人,都是得先嚣张一阵,再很怂地认错求饶,法也要再三审视的。”

为了让小鱼相信法律,在高姗姗离婚案禁诉期间,我以请他做“助理”的名义,让他跟着我去搜集证据,见各种当事人,尤其是那些与妇女或未成年人有关的案件。每次带着小鱼去处理案件,我都会告诉他,得慢慢来。

2021年元月,高姗姗打电话给我,说何森林又来闹事了,打了她两耳光,还把锅都砸了。她报了警,警察做了笔录后,还是建议双方调解。何森林走后,小鱼忽然情绪失控,在家砸东西,扬言要同归于尽。她劝不住,让我跟小鱼通话。

小鱼接过电话,喘着气说:“我想着厨房那把菜刀好一会儿了,越看越兴奋。”

我安抚小鱼,说我还需要他,“即便眼前有刀也是不能拿的,冲动之下,拿起来可能就放不下了。鱼儿喜欢的是水,不是血啊。”

小鱼哭着说:“他总说有亿万财产要给我继承,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不想继承他的暴躁、吹牛、不要脸。弟弟都被他吓得只会说‘怕怕’了,他还要怎样……”

劝了好久,总算把小鱼劝住了。4天后,高姗姗再次提起诉讼,要交材料了才告诉我,是小鱼的意思,“他在本子上画‘正’字,说终于画满了180天,可以进行第二次起诉了。之所以没有跟你说,是知道你这段时间忙,他说自己差不多学会打官司了。”

开庭前,法官打电话给高姗姗,依旧认为夫妻间“打闹很正常”,让她慎重考虑:“即便能离,小孩抚养权也是一边一个,家庭就不完整了,你们再好好沟通一下。”

刚好那时小鱼在旁边,被他听到了。

我们见面时,他拿着一个摔坏了的奥特曼,说:“你知道孩子为什么喜欢奥特曼吗?现在我当然知道他是假的,但还是相信这个世上是有英雄的,能拯救好多东西,现在弟弟的奥特曼被那个人摔坏了。”

“我要守护我重要的东西。”小鱼又做出了“十”的手势,“听说法院会将我和弟弟一人判一个给爸妈。你去跟他们说,把我判给他好了。弟弟才4岁,如果将他判给爸爸,会被打死的。是我的话,还能撑一会,打得狠了,医院兴许能抢救。”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搂住他的肩膀说:“小孩只管自己的成长就行,万事有我们大人,我能力有限,给你找了一位很厉害的教授,是我老师的老师,他愿意打招呼。”

小鱼直接拒绝,“我不要,蔡老师不能怀疑自己,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之后的十几天里,陈老师跟我说,小鱼上课不专心,还向玩得好的同学借钱。高姗姗也觉得奇怪,说小鱼一到周末就说学校要勤工俭学,他要自己挑些菜去卖。

一次,高姗姗带父亲去做透析,一回来就发现小鱼躺地上,脸肿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问他怎么回事,说不小心摔的,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还断了一根肋骨。

我们特意问了医生,医生说像是被打的,但小鱼矢口否认,说就是摔的,还告诉了我们具体位置,在一条小河边,现场确实有土崩,还有小鱼的那半边奥特曼。

小鱼特意支开了高姗姗和陈老师,只留下我在病房,然后哀求道:“我真的是摔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劝说我妈妈报警的话,我就再也不读书了。”



小鱼的“正”字又多了4个,法院通知开庭了。

何森林一口咬定感情并未破裂,说自己弘扬的是正能量。当法官问小鱼愿意跟谁一起生活时,小鱼望着旁听席的弟弟流泪,“我愿意跟爸爸。”然后他看着何森林说,“爸爸,我会帮你搞事业的,以后不要打妈妈了,妈妈生我们两个都痛得死去活来,你怎么能打她?”

很快,判决书下达,“被告虽有过错,但孩子愿意跟其生活,原告提供的证据为孤证,被告保证会承担家庭责任,夫妻二人感情尚未彻底破裂,有和好的希望,原告提出离婚,本院不予支持。”我看完后,只得靠随身携带的安定片来稳定情绪。

高姗姗没有怪我,说有小鱼这样一个儿子,什么困难都不怕。小鱼也安慰我:“蔡老师,你不能气馁啊,我们不是还要上诉吗?你放心好了,我又找到了新证据——”

随后,小鱼发给我一段视频。视频里,何森林一把将小鱼摁在地上,然后乱拳捶打,直到临走前,还折回来扇了他两耳光。小鱼没有反抗,双手手肘撑地,时不时抬起头看镜头,最后鼻青脸肿地笑了。

看完视频,我更难过了,我责骂小鱼,为什么这么做,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小鱼咬着手指说:“我都想好了,爸爸打死我,那他也活不成,至少妈妈和弟弟安宁了。万一我没被打死,那就是取证成功,算一个合格的‘助理’吧。”

我气得将背包扔地上,“你知道吗?看到这段视频,我觉得这是我的耻辱。”

小鱼却捡起背包说:“是那个人的耻辱。”

至于为什么不早将视频拿出来,小鱼说,是怕何森林坐牢,又怕高姗姗担心,“妈妈知道了,应该会跟他拼命吧。我想着如果法院判离了,我就跟着那个人,他不会管我,我还是能跑回妈妈身边的,毕竟我还有几年就成年了,读高中要寄宿的。”

后来我才知道,小鱼这么做是因为有次听到我在电话里跟人吼:“怎么就证据不足了,为了取个证,我还得让当事人回去,故意让他老公揍一顿吗?是不是揍轻了还不算?”

小鱼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他凑钱买了一个摄像头,就连自己最好朋友都瞒着,只说借手机是为了给弟弟网购一个奥特曼做礼物。其实,那手机是用来查监控的。

那天,小鱼布置好一切。关于伤,他也一早想好了怎么解释,“我就知道妈妈会问我在哪里摔的,我自认为挑的那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土质也松,一脚下去可能就踩塌了。我最担心的只有蔡老师,你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写了一份遗书藏在鞋底:“手机是彭xx的,万一我死了,要还给他,不能告诉他妈妈,她太严厉,是他爸爸偷偷给他买的。我还欠周xx50块钱,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妈妈要照顾好自己,弟弟不是多余的,陈老师好漂亮的,蔡老师千万不要自责,其他没有了。”

接着,他给何森林打去电话,谎称看到妈妈在家里藏了1万块钱,“爸爸,我可不可以偷偷拿出几张来用,想买个平衡车。”

不到1小时,何森林就赶了回来,一进门就问钱在哪里。小鱼说妈妈会打死他的,不肯说。何森林便翻箱倒柜地找,一阵折腾无果后,开始逼问小鱼:“说了我给你300块。不说的话,我打死你。”

小鱼趁机火上浇油,“自己没本事,就想惦记着我们的钱,我妈怎么可能放现金在家。”

二审开庭时,何森林还在狡辩,说小鱼是“钓鱼执法”,故意激怒他。高姗姗哭得不能自已,双手紧抓桌子,说要杀了何森林。

小鱼却制止她:“我们都不要再提打呀杀呀的了。我确实是故意激怒被告,所以希望法院不要判他坐牢。”

几天后,二审改判,支持了高姗姗的诉讼。因何森林家暴、虐待小孩,小鱼和他弟弟都判给了高姗姗,何森林按月支付抚养费,我拿到判决书那一刻,内心五味杂陈。

将判决书递给小鱼的那一刻,我对他说:“你这么做,我很生气。”

我将自己在律所检讨的录音放给小鱼听,说道:“这是我最失败的一个案例,因为我让你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法律宣传活动举办在即,我拿着主办方发来的邀请函,赶到小鱼的住处。

见我来了,小鱼没有说话,转身小跑着从房间抽屉捧出一份判决书——是我前两天给他的。他看了又看,小声念着上面的判决结果,说:“我知道它太来之不易了,丢了就惨了,连折都不敢折。”

我让他放松,说丢了也没事,法院可以复印,盖个章就是。小鱼将判决书贴胸口,说还是要保存好。我问小鱼,他妈妈和弟弟呢?小鱼指向外面那片菜园,说:“妈妈在地里干活,弟弟在一旁玩耍。蔡老师有事可以跟我说。妈妈讲了,在这个家,我起码能做一半的主。”

我将那张大红请柬递给小鱼,说我过些日子要去参加一个讲座,需要一个助手,“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报酬的,时间定在你放学后,看你是否方便。”

“我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保护法》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招用未满十六周岁未成年,国家另有规定的除外。《禁止使用童工规定》也有好多条例保护我们未成年。我按你的要求看过一些……当然我不是童工,是爱学习的小跟班。”小鱼嘴里念叨着,将判决书放入抽屉,接过请柬仔细阅读起来。

“尊敬的法律工作者XX同志……”当他念到“此致,敬礼”时,脸红了,带着笑意说,“我会努力对得起大家的鼓励的。”

活动当天,主办方安排小鱼上台说几句。

他比开庭发言时还紧张,只说了一句话:“我有点笨,不怎么记得住法律,准我翻书的话,我知道一些《未成年人保护法》。其他法律,在我脑子里就几个字——保护妈妈,保护弟弟。”

我小声说:“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小鱼问我能不能再返回去,有句话他忘记说了,之前还记得的。

“什么话?”

“法律也像个孩子,它需要成长。”

(本文人名均为化名)


本文转载自「人间theLiv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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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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