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出自于明朝冯梦龙所著的《三言二拍》
话说在唐朝末年,扬州有个年轻的秀才黄损长得是一表人才,是个城里有名的才子。
本来这黄损也是个世家子弟,后来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父亲临终时留给他一件宝贝,这宝贝是用羊脂玉雕成的白马,其名玉马坠,此物色泽温润,黄损很爱惜,时时刻刻佩带在身上。一天黄损在街上闲逛遇到一位老者,那人看着黄损,微微一笑像曾经见过一样。黄损见老者仙风道骨,对他肃然起敬便带他到茶馆喝茶,那老者所谈都是理学名言,黄损听完很佩服。老者看到黄损的玉马坠,对它很感兴趣想出钱买下,这黄损是个性情中人,立刻把它送给了老者,那老者也不客气,接过来便离去了。
黄损望着老者的背影叹气,遗憾自己忘了问老者的姓名。后来这一段日子黄损穷困潦倒,荆襄节度使刘守浩十分欣赏黄损派人拿着信和礼物去聘他做文书,这个消息对穷困潦倒的黄损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打发人回去约好日期,自己再去荆州拜见,几天后黄损搭船前往荆州,到江州时正好有大船经过,他一打听知道这船是开往四川的,途经荆州,他想要顺路搭乘就派水手和船主人讲。
这船主叫韩财,是个商人,很敬重读书人答应让他搭乘。到了晚上黄损正要就寝,船上传出一阵阵婉转悠扬的琴声,他坐起来,侧耳聆听。
唐朝第一的古筝手是郝善素,她独创了郝氏指法,而风尘女子薛琼琼最擅长郝氏指法,和黄损交情很好,但她被选进宫中。黄损听这琴声和薛琼琼一样很好奇是谁在弹奏,他悄悄从窗户缝中看,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少女,长相娇艳,正在弹奏古筝,黄损看的入了迷,回到舱中他迟迟忘不掉那个女子,吟出一首小词∶ 生平无所愿,愿作乐中筝。得近佳人纤手指,傍罗裙上放娇声,便死也为荣。
天亮时黄秀才就把这首小词写好,后面题了"维扬黄损"四个字,叠成方块,藏在袖中。梳洗完,他从船舷经过时,就取出藏在袖中的小词,从窗户缝中塞入了中舱,怕被别人看见便迅速走到船头。那女子梳洗完了发现窗户缝中塞了一张纸,看到那首小词赞叹不绝把它藏在了裙带上的锦囊中,然后她推开了窗子看到了站在船头的黄损,样貌很俊秀,就这样,两个人都对对方有了意思,这一天中只要黄损经过了窗户,女子一听到脚步声就开窗露面,四目相对,但两人只是这样并没有说话午后趁着大家都在休息两人终于有了机会,那个女子告诉黄损,今晚不要早睡,有话对他说。黄损听后,简直欣喜若狂。好不容易等到半夜,黄损听到隔壁中舱有声音,就立刻出来,见女子开着窗户,站在那儿。他想进舱,女子并没有答应,只是问他∶"公子是哪里人?娶妻了吗?" 黄损回答她∶"扬州人,还没有娶妻。”女子说;"我母亲姓裴,也是扬州人。"接着介绍了自己。原来她叫韩玉娥,十五岁,是韩财在扬州纳小妾后生的女儿。三年前,母亲去世,现在她和父亲要一起回四川。
最后,两人约定,三个月后是水神的生日,韩公会去涪州拜祭,两人到时再见面。
一个月后船到了荆州,黄损告别了韩财。
他来到节度使刘守道的府里,过了几天,黄损怕耽误了和韩玉娥的约会,假装去邻县拜访友人,向节度使请了一个月的假。不巧的是,正好赶上公务繁忙,节度使的文书往来比较多,因此没有答应。黄损没有办法,只好趁人不备,悄悄从后花园翻墙出来,离开了节度使府,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涪州。
黄损赶到涪州时,正好是十月初三,他沿着江边,终于在一颗柳树下找到了韩公的船,船上只有韩玉娥一人,她看到了黄损顿时笑容满面,只见那船离岸边有好几米,黄损迫不及待地便要从水里趟过去,韩玉娥说;"水势太急,扶着缆绳过来才安全。"
黄损伸手去拽那缆绳。没想到那缆绳绑在柳树根上,风吹浪打,已经松了,被黄秀才一拽,立刻脱了结。转眼之间,船就被江水打翻,顺流而下,速度非常快。黄损沿岸跑了一二十里,慢慢不见了那船的踪迹,又跑二十来里,仍是如此。知道是找不到韩玉娥了,他便对着江面,痛哭了一场,准备投江殉情。突然听见背后一个人叫道∶"不要,不要!"
黄损听到有人叫他便回头一看,站在他背后的不就是当初要他玉马坠的老者吗,老者问他为什么要投江,把手指一掐说:“老夫颇会推算,此女命不该绝,和公子还有相会之日。"说完,拿出玉马坠,交给黄损,让他拿着这个做信物,去前面一里外的佛堂借宿。交代完,他便匆忙离去。
天黑时,黄损来到佛堂。只见佛堂中点着一盏琉璃灯,地上坐着一个正在睡觉的老和尚。黄损不敢惊动他,便一直跪在老和尚面前。
过来一个小时,老和尚睁开眼睛,笑着指点黄损,让他到长安参加科举,并告诉他,佛座下有十两白银,可以作为路费。讲完,又闭目入定。后来,黄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黄损一睁眼,发现眼前佛堂破败,老和尚也不见了。再看看佛座下,果然露出一些银子,上面凿有"黄损"二字。黄损这才知道,昨晚遇到的,不是一般的和尚。他在佛像前拜了拜,取了银子,前往长安求名。
韩财和水手祭神回来,发现大船不见了,大吃一惊。两边一问,才知道是缆绳断了,被流水冲走,他们赶紧沿江一路寻找,可是找了两三天,也没有一点消息,只好痛哭而回。
扬州薛家妓院的老鸨叫做薛媪,她的养女薛琼琼进宫已经有了两年。她雇了艘船,要去长安探望养女。韩家的翻船顺流而下,流到汉水时刚好撞上这薛家的船,停了下来。
船家想着翻船中一定有财物,便把翻船拉到岸边,没想到正好救出了昏迷不醒的韩玉娥。薛媪见这女子容貌美丽,十分喜欢她,赶忙把她放到自己床上,给她换下湿衣服,盖上被子。
韩玉娥苏醒后,说起自己的来历,还提起和扬州黄损有婚约。薛媪一听,赶紧说了自己家和黄损是旧交,明年会试,他一定会进京应试,请韩玉娥和她一起进京。
韩玉娥当然愿意,就拜了薛媪为义母。几天后,船到长安,薛媪租了一所小院子,和韩玉娥住下。这时,薛琼琼在宫中十分受宠,知道养母来了,因为没有办法见面,就老派人来送礼物。因此,薛媪的生活很是富足。
转眼之间,到了除夕这天,晚上,韩玉娥做了一个梦,有一个老和尚赠她一个玉马坠,让她藏在身上,化解劫难。韩玉娥小心翼翼接过来,十分疑惑,刚想问个明白,忽听一声霹雳,忽然被惊醒。这时,她发现手里竞然真的握着老和尚给她的玉马坠,便知道是神佛显灵,赶紧贴身收好。
黄损到长安参加科举,金榜题名,中了进士,被封为员外郎。那时丞相吕用之专权,任用亲信奸诈小人,干扰朝政,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黄损上奏章弹劾吕用之,事事有据。天子听信于他,罢了吕用之的官,让他好好在家反省。
黄损本是少年进士,又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顿时闻名朝野,深受百姓爱戴。长安的许多贵族,打听到黄损尚未娶妻,都请媒人说合,求他为婿。可黄损心里只有韩玉娥,因此都没有同意。
薛媪也听说黄损中了进士,想要带着韩玉娥去拜访他,但是被韩玉娥拦住了∶"贵易交,富易妻,不知道黄郎是怎样想的,再等等吧!"
被罢了了官的吕用之在家也不肯闲着,派人四处找美女,抢回来做妾,抢来抢去,居然把韩玉娥抢了去。薛媪见是丞相府要人,也没有办法,想去通知黄损,又怕无济于事,只好忍气吞声。
韩玉娥到了吕府中,只是啼哭,不肯装扮。吕用之乘着酒兴,进了新房,见韩玉娥不从,就要用强。正在危急之际,忽然有一匹白马,从床上奔出,对吕用之又踢又咬。吕用之只好放手,叫丫鬟们上前拦着。谁知,这白马在房中乱蹿,逢着人便咬。吕用之赶紧出去。可真是奇怪,谁知他刚一出房门,白马也就不见了。
吕用之心想这是个妖怪,便暗地派人四下访求高人破解。第二天,有个老和尚来到吕家门前,自称可以预知凶吉,见这里妖气深重,特来破解。门房一听,赶紧去通报主人。吕用之急忙叫人请进去,以礼相待。老和尚装模作样地说,妖气在内院。于是,吕用之亲自领着老和尚到了内院。老和尚站在韩玉娥房前,问∶"这里面住着什么人?"
吕用之回答∶"新纳的小妾,还没有成亲。"
老和尚点点头∶"恭喜大人,洪福齐天啊!幸好没有成亲,否则您必定遭难啊!这个女子是天上的白马精,来人间制造灾难的。现在已经在您府中,得赶快送走啊!"
吕用之被老和尚说中了白马的事,便非常信服他,忙问他怎么破解这个灾难。老和尚说∶"将此女赠给他人,使他人代替您受其祸,您便没事啦!"
吕用之忙问∶"赠给谁好呢?"
老和尚笑笑∶"只拣你心里最恨的,将这个女子赠他。一个月内,那人必遭其祸,您就可以高枕无忧啦!"
吕用之心中最恨的,当然是害他丢官的黄损。于是,他马上就有了主意,忙说∶"赐教了"赶紧吩咐仆人准备斋饭款待老和尚,并多取财物相赠。
老和尚摇摇头,连斋饭也不吃,便告辞离去。
吕用之见老和尚一走,立刻派人叫薛媪来,告诉她说;"你女儿年纪太小,不知礼数,我府中不方便留她。听说新进士黄损还没有娶妻,他和我有过节,我想将此女送给他,化解我们之间的过节。你必须亲自送去,好好说,一定要让他收留才好。"
薛媪连忙答应,吕用之又告诉她∶"房中的衣服首饰,都做你女儿的嫁妆。你把这些收拾收拾,都带走,也不用带你女儿来见我啦!"
薛媪听后,暗暗欢喜,跟着丫鬟到了内院。薛媪小声告诉韩玉娥,吕用之要把她送给黄损的事。母女两个,都怕吕用之反悔,急忙收拾妥当,一溜烟地走了。
黄损在书房看书,忽见门房来报∶"有位扬州的薛妈妈求见。"他赶忙叫人请进来。薛媪一见黄损,就称∶"恭喜啦!"
黄损很奇怪;"我有什么可恭喜的?"
薛媪说∶"老身已经到长安半年了,一直不敢打扰,今天特奉一位大人之命,送个美人过来和公子成亲。"
黄损问;"哪位大人?"
薛媪回答∶"是新罢职的吕丞相。"
黄损勃然大怒∶"这个奸诈小人,居然敢给我用美人计!如果不看在过去与你的交情,就把你捧出去!"
薛媪笑笑∶"公子不要生气!这个美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女儿,和公子有瓜葛的。"
黄损听后,问∶"令爱琼琼,入宫很久了,还有谁和我瓜葛?"
薛媪说∶"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叫韩玉娥。"说完,就把怎么搭救韩玉娥,又认做干女儿,带到京城,以及被吕府抢走放出的事,都讲了一遍。
黄损听了,立刻派人抬着轿子,把韩玉娥接到府里相会。两人一见面,便抱头大哭。哭完,韩玉娥举起玉马坠,对黄损说∶"如果没有这个神物,我必被吕贼玷污,那时以死殉节,就再不能再见到你啦!"
黄损见了玉马坠,大吃一惊;"这玉马坠,是我家的传家宝,去年在涪州被我献给老和尚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韩玉娥说∶"除夕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老和尚把玉马送给我,醒后它就真的跑到了我手中,于是把它藏在了身上。那晚吕贼用强,忽然有白马从床头奔出,要咬吕贼,把他给吓跑了。后来我听说也是个老和尚,告诉吕贼我是害人的白马精,不利于主人。因此吕贼将我赠给公子,想把灾难带给你。"
黄损感叹道;"这样说来,你我二人重聚,多亏老和尚暗地帮忙。他真是神僧,玉马坠真是神物啊!"
于是,命人设下香案,把玉马坠供奉在上面,夫妻双双下拜,薛媪也在一旁磕头。忽然一匹白马,从香案上跃出,腾空而起。
众人都抬起头,只见云彩里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当初在扬州城里,要了这玉马坠的老者。老者跨上白马,便飘然而去。这时,香案上的玉马坠已经不见了。
当晚,黄损与韩玉娥结为夫妇。薛媪便留在黄府,和干女儿生活在一起。过了几天,黄损又派人到四川送信给韩财,迎来奉养。
后来,黄损做了御史中丞,韩玉娥生了三个儿子,都做了官。夫妇二人,百年偕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