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奥古斯堡档案馆藏古地图
去欧洲的一些国家档案馆参观,主人动不动就拿出一些历史档案向客人炫耀,一问时间,短的都有3~500年,长的甚至达千年之久,不禁让人汗颜。为什么具有5000年以上历史的文明古国,拥有的档案历史却很短,省级及以下的档案馆,能拿出几件清代档案都觉得很了不起了,堂堂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存的明代档案也少的可怜,元代档案更是屈指可数了。
德国奥古斯堡档案馆藏古地图
我国古代的档案都去哪儿了?
有人认为国外的档案馆与我国的档案馆不一样,它们很多实际是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三合一的机构,档案馆保存的许多实际是古籍和文物。我国虽然三馆分设,但是,在我国的图书、文博部门,也极少保存元明及以前的档案啊。
德国奥古斯堡档案馆藏历史档案
问题的症结何在?
答案是:我国古人早已认清了档案的价值,完成了档案价值的发掘与转换。
档案具有凭证价值和历史研究价值。我国古人对于档案的双重价值早已认识透彻。凡是具有凭证价值但不具有历史价值的档案,只要短期保管好就行了。所以,我国从唐代开始,就建有“甲庫”,专门用来保存“人事档案”,明代又建立了“黄册库”,用以保存“税收档案”。这些档案,随着人死了,或改朝换代了,档案也就失去了任何凭证价值,也就没有继续保存的必要了。
大唐创业起居注
对于既有现实凭证价值,同时具有历史研究价值的档案,我国古代主要通过编史修志的方式,将档案信息转化为历史图书,从而实现世代流传。例如,将国家和政府颁布的重要法律法规,汇编成“律令”、“会典”,将帝王的活动,编成“起居注”,帝皇死后,将他一生的重大活动汇编成“实录”,将帝皇的指示讲话汇编成”圣训”。在清政府,就设有起居注馆、方略馆、国史馆、律例馆、实录馆、圣训馆、玉牒馆等等名目繁多的史馆,养了大帮的文人,编史修志,从事档案编研工作。在地方上,就是编地方志,通过编志,收集、开发和保存历史档案。作为个人,也不例外。各个时期的名人,主要通过编辑文集的方式,保存个人档案。例如包拯的《包孝肃奏议集》实际就是他在任期间的重要档案汇编。
明代建筑皇史宬
由于这些由档案转化而来的历史图书,是历史的记录,浓缩了历史档案的精华,比什么文献都要珍贵和重要,所以,历朝历代都把它们视为至宝,具有无上至尊的地位。从汉代的石渠阁、兰台、东观、到唐宋的秘阁,直至明清的皇史宬,无不都是皇家收藏这些历史图书的去处。如现存的皇史宬是众所公认的皇家档案库(馆),从建造完成到辛亥革命,整个明清两代,它的主要功能就是存放历任皇帝的《实录》和《圣训》(明称《宝训》)。
《大明太宗文皇帝实录》
明清的《实录》与《圣训》至今保存完好。翻阅《实录》与《圣训》,人们不难发现,实际它就是历史档案汇编,90%以上的内容来自于历史档案,同时编者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历史档案原有内容信息。由此可见,在古代帝皇的心目中,档案的地位是极其崇高的,其一生的档案记录都已浓缩在《实录》《圣训》里了,所以,他们希望后人了解自己的历史,不用再去查档,只要阅读《实录》《圣训》就可以了。用石室金匮来保存它们,其目的也是要长期保存的意思。
《大清世祖章皇帝圣训》
我国古代一直保留了编史修志的文化传统,从唐代开始,开设史馆,宋元明清长盛不衰。通过编修史书,一方面将历史档案开发转换为历史图书,实现具有历史价值的档案的“传宗接代”;另一方面,也为文化的传承、皇朝的巩固打下基础。
当史书修完,档案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就是我国古代档案很少流传下来的一个根本原因。
兰台令史曰: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为什么印度、埃及、古巴比伦这三国早早断了文明的香火,而唯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其中的奥秘,不得不归功于档案。正是我国古人采用编史修志的方式来延续档案的生命,维系了中华5000年的文明。采用编史修志的方式延续档案的生命是我国古代的一大发明,也是我国古代档案管理思想的精髓所在。
原始性并非就是档案的本质属性
我国现代的档案学理论及其各种价值观大都来自于西方,对档案原始性的推崇,主要是受西方档案学理论及思想的影响。
在古代,受书写载体、印刷技术等条件的限制,西方国家大都采用保存原件的方式,保持档案的生命。久而久之,原始形成的历史记录就是档案的观念就这么形成了。随着现代档案学的兴起,这种传统的西方档案价值观自然而然的融入到档案学中来,并占据了主导的地位,传播到世界各地。
事实上,中国古代对于档案的认识要比西方人深刻全面得多。
辛丑条约
档案在形成初期,其凭证价值占了绝对重要的地位,所以,保证档案的原始性就显得十分的重要。我国古代,在文件的形成阶段,就特别重视档案的原始性,采用印信、签字、画押、按手印等各种方式,来保证档案文件的原始性,保证档案的凭证价值,使其在利用时具有唯一性和不可抵赖性。
康熙起居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档案的现实凭证价值逐步减弱,档案的历史研究价值则不断增强。作为历史研究来讲,档案的原始性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档案内容记载的信息。所以,历史研究利用档案主要是摘抄其中的内容信息,而不是印信、签字等各种附加信息。档案的这种历史研究的利用,至今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专门抄录皇帝谕旨的存档簿
光绪上谕复制件
我国古人,对于具有历史价值的档案,从形成开始,就采用了复制方式加以保存,并不注重档案的原始形态。清代一直采用抄录存档的方式,保存重要档案。
正是由于对于档案凭证价值和历史价值的区分,我国古代,就采用编史修志的方式,有效地将具有历史价值的档案内容信息转换到史书上来,既延续了这部分档案的生命,又最大限度地节约了档案原件的保存成本。
如果我们不受“原始性”框框的束缚,回归到档案就是“历史记录”这个原点上来,回望我国的历史档案,就会惊奇的发现,我国现存的历史档案,满目皆是,不是几百年,而是几千年。
兰台令史曰:把档案的原始性看作档案的唯一本质属性,这是被西方档案学思想误导的结果。档案之所以需要长期保存,其目的是为了保证其内容信息的历史研究。要保持档案内容信息的长期可读和有效,方法可以有多种多样,我国古代采用编书的方式,就是其中的一种。现在,我们的档案管理,要保证档案的长治久安,始终是围绕载体做文章,认为只有保存载体原件的永久,才是档案工作者的主要使命,这条路是否绝对正确?尤其对于现代网络时代条件下形成的各种新型档案,保存“原始性”已成为一种伪命题,在此,我们是否该吸取我国古人的治档精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