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才是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人,他比哥白尼更伟大当我跟上他的步伐、正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正好俯下身去,从花园的小土路上捡起一只蚂蚁,念出了它的拉丁学名,像个热爱蚂蚁的小男孩一样天真快乐。他转过身对我说: “我想我得留着这一只。等我去拿个小瓶装点酒精把它放进去。”
目睹此景的人很可能会觉得,威尔逊虽然是他那一代人里最有活力、也最多产的生物学家之一,但也渐渐失了锐气,转而过上了更安宁、更接近退隐的生活,安于 “德高望重的科学家” 这一身份而把主要精力花在支持和鼓励其他人的工作上。而他收集虫子的行为也容易被人误以为是兴趣爱好,是对往昔野外工作的怀旧而已。
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威尔逊就驳倒了我的这种看法。仔细审视那只蚂蚁之后,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感兴趣的 “不仅仅是蚂蚁本身”,而他之所以不远万里来到莫桑比克的戈龙戈萨国家公园,是与他探索了几十年的很多想法和主题密切相关的。事实上,所有他做过的工作,几乎都离不开这些主题。
他说的没错。就在我们坐在野营椅子上,聊着蚂蚁、环保还有无数其他话题的时候,在相距半个地球之远的地方,一场辩论正在演化生物学家之间掀起风暴;这是几十年来该领域里最激烈的辩论之一——而威尔逊正置身这场风暴的正中央。纽约普拉特学院的一位生物学家克里斯托弗 · 詹森(Christopher X J. Jensen)在他的博客里写道,这场辩论简直就是 “一场科学群架”。 而这场辩论的潜在意义也是深远的,它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将如何理解我们自己、理解我们行为的动机,特别是如何看待人性中的自私和无私行为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
【威尔逊感兴趣的 “不仅仅是蚂蚁本身”,他做过的所有工作,都指向一个目标:改变人类的自我概念(图片:forhumanliberarien.blogspot.com)】
这当然不是围绕威尔逊展开的第一次大辩论。20 世纪 70 年代曾爆发过一场更大的争论,那时他写了 3 本里程碑式的著作,详尽阐述了他对社会生物学的观点:《昆虫的社会》,《社会生物学》,以及《论人的本性》。贯穿 3 本书始终的观点是:我们的基因不但决定了我们的生物形态,还帮助塑造了我们的本能——包括我们的社会性以及很多其他个体特性。
这些主张招致了大量激烈的批评,社会科学的每一个领域都没缺席,甚至还包括演化生物学界的一些著名专家,比如他已故的哈佛同事斯蒂芬 · 杰伊 · 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后者参与领导了对威尔逊的指责。
威尔逊把社会生物学定义为 “系统地研究一切生物的一切社会行为背后的生物学基础” 的科学。古尔德在 1986 年写了一篇名为 《纸箱达尔文主义》 的散文,刊于《纽约书评》上;文中狠狠地嘲笑了威尔逊的思想和他所谓的自大,说威尔逊意欲 “实现自弗洛依德以来的关于人类本性思考的最伟大革命”。对此,威尔逊显然至今还不能释怀。
“我觉得古尔德是在装腔作势,” 他对我说, “我想他……是希望以科学家和作者这两个身份都赢得名声和信誉,而他一贯的做法却是扭曲其他科学家的观点,然后反驳这些被扭曲的见解。” 不过很容易想象,威尔逊之所以怨恨古尔德,私下里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把他和弗洛伊德相比,而不是和他的偶像达尔文相比。在威尔逊的眼里,达尔文是 “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达尔文才是那个改变了一切的人,包括我们自我认知;他比哥白尼更伟大,” 威尔逊对我说, “这家伙一次又一次地正确,简直有点恼人,就连他只有很少的证据时,也能提出正确的想法。” 追随达尔文的榜样,威尔逊毕生的工作也都指向了改变人类的自我概念这一目标。
【[左]身着童子军队服的威尔逊;[右]威尔逊和他父亲,爱德华 · 威尔逊一世(achievemen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