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1920年4月26日。当天,众多天文学前沿的大佬云集华盛顿美国国家科学院史密森尼学会的自然史博物馆内,参加了一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世纪天文大辩论”(the Great Debate)。辩论在贝尔德(Baird)的主持下进行,参辩双方是具有影响力的天文学家哈罗·沙普利(Harlow Shapley)与希伯·柯蒂斯(Heber Curtis),主题是宇宙的尺度大小。沙普利一方认为银河系是一个庞大的恒星系统,它囊括了全部的可见宇宙,所有的星云、星团都是银河系的内部成员;而柯蒂斯一方认为银河系之外还有许多其他星系,天空中随处可见的旋涡状星云就是其中的代表。事实上,“大辩论”这一冠名是有些用词不当,原因是当时的会议并未以论战的形式举行,而是双方先通过半小时的简短演讲陈述自己的论据,之后在黄昏时进行了一次综合讨论。沙普利的演讲主要是在阐述他的“大银河系模型”,对旋涡星云的性质一笔带过。因为沙普利自攻读博士学位开始就一直从事球状星团和造父变星方面的研究,并利用造父变星的“量天尺”特性,估算了许多球状星团的距离,并据此构建起一个直径达30万光年的大银河系模型,太阳距离银河系中心4.9万光年。沙普利认为,他的模型扩大了已知宇宙的尺度,以至于很难有人相信还有更遥远的天体存在。进一步说,天空中的旋涡星云普遍具有相当小的张角,如果它们与沙普利的“大銀河系”尺寸相当,它们到地球的距离将达到数百万光年。沙普利根据两项观测结果否定了这种可能:第一,1885年在仙女座大星云M31中发现的超新星SN1885A的亮度达到峰值时几乎肉眼可见,如果M31距地球百万光年,那么SN1885A的亮度将相当于太阳的10亿倍。在当时看来,没有任何物理机制能提供如此巨大的产能,因而是荒谬的;第二,天文学家范·马纳恩(Adriaan vanMaanen)声称自己观测到了位于大熊座的旋涡状星云M101的自转现象,自转周期约为10万年。这说明旋涡星云的尺度很小,否则其边缘的旋转速度将超过光速,违背了狭义相对论。
而柯蒂斯曾详细研究过旋涡星云的光谱,发现其中存在吸收介质,许多星云还有极高的退行速度,这暗示它们并非银河系内的天体。另外,柯蒂斯还从造父变星的校准、恒星的平均亮度等方面,反驳沙普利的“大银河系模型”。相较之下,他选择支持卡普坦(Jacobus Cornelius Kapteyn)于1906年提出的“小银河系模型”。早前,荷兰天文学家卡普坦利用刚诞生不久的天体照相技术,改进了英国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的恒星计数工作。他在天空中均匀且随机地选取了206个区域(即卡普坦选区),由世界各地的天文台分工协作进行恒星计数。根据这些计数结果,卡普坦推断出空间中恒星完整的三维分布,进而提出了“卡普坦宇宙模型”。他认为银河系是透镜状的,直径为5.5万光年,厚度1.1万光年,太阳位于其中心附近,距离银心2000光年。太阳这么接近中心的位置造成了“卡普坦宇宙”以太阳为中心的结论。这与哥白尼原理是相悖的,卡普坦为此深感不安。事实上,卡普坦本人曾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恒星之间的星际介质ISM)对星光有吸收作用,那么,无论恒星系统的真实分布如何,都会令我们产生太阳位于银河系中心附近的错觉。实际上,有大量证据显示银河系的一些区域确实被尘埃遮蔽了:用肉眼就能清晰地看出银河系的中心平面上有一条暗黑的裂缝。为了评估星际介质的吸收对计数结果究竟有多大影响,卡普坦将恒星的底片亮度与视亮度作对比,以此来检验瑞利散射对星光的红化效应。卡普坦在其数据中只发现了很小的红化偏移,因而得出了“遮蔽不重要”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