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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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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1-3 10: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如果你问一个孩子高中是怎样过的,八成会得到比较类似的结果,老老实实学习,刷题,高考,搏一个好大学。如果你问一个孩子大学是怎么度过的,八成会得到一个五花八门的答案。大多数人都会逃课,但自己努力选到的课恐怕不舍得逃。有人拼GPA,有人拼实习;有人找导师,有人谈朋友;有人泡自习室,有人泡图书馆,更多泡网吧和宿舍。每个人刚来到大学,都像是从高考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中生产的规范品,而突然发现,大学并不是要继续修剪你,反而给了无限的自由,于是一个个像野草一样疯长,各自长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我是通过99年高中物理竞赛保送进入了北大。竞赛的过程付出了我极大的心力,可是毕竟不需要对目标迷茫,不问为什么学只问怎么学好,这是我们孩子最熟悉的方法。于是一路竟然得到全国一等奖。只是在竞赛闭幕式上,各个大学来宣传招生的时候,才发现虽然手里有无数的选择权,却不知道选什么了。清华大学是倒数第二个上台的,强力介绍了自己的工科尤其是电子工程,北大最后上台,推荐了自己的物理专业。我身边的高中物理老师问我想去哪里,我确实是完全没有头绪,只因为北大是最后一个介绍者,于是顺嘴说了北大物理,老师一副了然理解的样子,说对,我觉得你就适合北大物理,于是我也就觉得自己果然合适,这么大的事,就这么两句话随便决定下来了。
栖所

北大的本科生住宿是出名的艰苦,记得刚入校某一次讲话中,一位系里的领导有点得意的讲,我们的人均宿舍面积是全北京市大学里面倒数的,但是相信大家来也不是为了优秀的住宿环境。我们的宿舍是老楼,紧挨着南边的海淀路,从南门进入大学校园,左转走不远就到。楼体清灰斑驳,依稀记得长有些北方常见的爬墙虎。内部没什么光洁的瓷砖,全是清素的水泥,走廊里永远昏暗,头顶上永远挂满了洗过的衣服,把暗淡的灯光挡住八成。走廊尽头是一间洗漱间和一间公共厕所。洗漱间就一个大水泥台子,两排水龙头,卫生间就一排蹲坑. 每天11点熄灯后,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聚满了洗漱聊天和学习背单词的人。走廊两侧是各个宿舍小房间,十平米不到的长方形盒子,塞进来六张床,六付桌椅家具,如果人都在屋里,那确实是满满当当,进出都要腾挪。衣柜这种奢侈品是没有的,每个人都在床下塞一个大箱子,里面叠好自己的所有家当。
刚来到宿舍,什么生活必须品都不全,少不了去学校商店里买齐。路过最大的学一食堂不远,就是一个校办商店,依旧像九十年代百货商场的样子,柜员阿姨带着围袖站在玻璃柜台后面。
东西买好,大概问清了食堂和教室的方向,这才算心中惴惴的安顿下来。
刚刚接触宿舍生活无疑是拘谨的。这是第一次毫无私人空间的和几个陌生人被塞在一起同吃同住,好像雏鸟从熟悉的巢里被拿出来,扔到另一个陌生的巢中。当然,大家都是同龄人,虽然兴趣各异,但大致都是活泼健康的,不管有没有选择,大家都走入了彼此的世界,不管喜不喜欢,都要接受彼此不同的交往方式。在接受无数新信息之外,我们还要经历一次最深刻的社会化经历:随时活在别人的视线中。这是很痛苦的,久而久之,大家都用帘子把自己的床围起来,退守在自己最后的角落里。床上桌,床上灯,床上风扇,慢慢变成标配,大家形成一种共识,如果想说话,那么坐在座位上,比如吃饭的时候一起看看电影,说说笑笑,如果不想被打扰,就盘坐回床上,这就从社交中暂时退场。
夏天的夜里是最难熬的,没有电,自己的小风扇也没用了,每天半夜都在汗水里被泡醒,然后到卫生间冲一个凉水澡,也许能睡半个小时,之后再醒,循环往复。
好在到后两年,很多不堪忍受又家境殷实的同学会到外面去租房子,一般宿舍就住不满了,剩下的人可以多喘口气。
我没什么清理衣物的能力,就索性以泡代洗。姑姑每次来都把我一大盆泡着的衣服彻底漂洗一遍,水一桶桶从灰变清,我就又能干净一个月。后来有几次我有事进了女生楼,发现整个楼都是香的,也许是洗衣粉或者化妆品的味道,从走廊到室内,芬芳一路。我们系传说有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男生,有一次穿着内裤走进了女生宿舍,被保安拦住。老师找他谈话,痛心疾首的说,你怎么能穿内裤进女生宿舍呢?他一瞪眼说,那不能穿呐?此处带东北口音。我听完一笑之后,也怀疑他是被香气勾引进去的吧。
姑姑在北京教课,全家早就安在这里。2000年在望京分了房子,那时候望京还是一片荒地,交通不便,我从宿舍来一次要两个多小时,但是她会给我腾一个安静的小房间,做几顿爽口的饭菜,我很感念姑姑对我的照顾,更重要的是,她仿佛和我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聊聊感情和生活,亲近的很。
大部分课在理科教学楼上,那里相对较新,也有空调,但是晚上很早就会赶人。图书馆很有名,可惜我并没有学会怎么使用它:每次从书架上随机抽几本有缘份的朋友,似乎没什么效率,而那个复杂的检索系统,又不是我这个小镇做题家所掌握的。有时候老师推荐几本书,但总是被借光的。如果你去上自习,就永远找不到空位,永远有一杯水,一堆书或者一个睡觉的大哥在占位。到最后,图书馆变成一个为去而去的地方,类似现在的打卡,形式大于内容。至于为什么去,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睡觉的大哥知不知道。
我经常去的地方是三教,老旧,自由,每天后半夜三四点钟才赶人。虽然没空调,没干净的厕所,但是每天坐在一群全国最聪明的脑袋中间冥思苦想,每一颗脑袋都仿佛冒出热气来,这种感觉很有活力。老木头桌面上刻满了乱七八糟的留言,学习的,爱情的,性的,诅咒发誓的,厕所的木头门上所刻的则更漏骨。晚上大部分教室在自习,有时候会突然进来一个人在黑板上写,几点到几点有某某讲座,大部分人于是起来咒骂着收拾书包。有时候我懒得挪屁股,就索性坐着听讲座。就这样听到了雷军讲什么是财富自由,也听到了俞敏洪讲被打劫和刷电线杆的经历。每当后半夜从三教里疲惫的走出来,漫天繁星,万籁俱寂,心中就又有些得意,不是因为真的多爱学习,而是学习实在是不多的和过去相似的又能延续到大学的活动之一,在三教熬夜让我好像摸到了过去的熟悉。更何况回到宿舍也会看到几个人就着走廊的破灯在读书。

有情

不问理由,没有原因,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和学校被彻底的移栽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虽然号称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可是心里的一面却总是喊着我要回去。但凡与过去的联系,同学们书信,家乡的消息,过去的习题集,熟悉的音乐,总是存放在心里宝贵柔软的一面,总觉的有一日回去了,这些东西照旧打开,生活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然而毕竟逝去了。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总是和高中同学有打不完的电话。长途电话要从一张卡拨到另一张卡,一张市内,一张转长途,加起来好像也要几毛钱一分钟,并不便宜,两张卡打两次也就消耗了,可是楼下小广场的一排黄色电话厅却往往都是满员,那是挤不上屋里电话或者想说些亲密的话的人。每天晚上熄灯前后,走廊里几乎挤满了煲电话粥的人。各种方言,声调,此起彼伏,往往一直喧嚣到午夜。有爱情的恣意炫耀爱情,没爱情的努力挖掘友情,最不济的也有亲情。我们一屋子都没出息,没有明面上的女朋友,但是有一个同学每次跟家里打电话都温言温语,甜甜蜜蜜,跟老爸的聊天聊的好像在初恋,我们觉得好玩,但现在想想却也难得。
大部分人就算没有女朋友,高中也总有个暧昧的对象,距离之下,过去的种种都变作求不得的好,于是生出那么多“假如当初”的情愫和想象。再加上平时男生之间的八卦和吹牛,于是有意无意把故事往做实里说,蒙上一层原来如此的物哀。如果还没有电话联系,那么可以写信啊,小小一张纸大可缓缓经营,把那说过的和想说却没说过的缓缓道来,每天路过门房,看一眼信件成了心里最大的安慰。若是收到了期望中的回信就面露暖流,中午吃饭都会因看信更香些。有些信,写着写着变成电话,有些电话变成电话煲,有些联系建了又断, 年复一年,这些终归变成想要回到过去的枉然,慢慢的遗忘了。
可是那时候还没有遗忘。第一个寒假,学校统计回家的人数,给学生准备了车票。虽然是绿皮车,但是毕竟在一票难求的春节,我坐了九个小时回到济南,又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公交,狼狈的回到家,终于喘了口气。接着就是马不停蹄的见面,安排,半年不见的同学仿佛只是放了一个大假,这才是真正的同学。这里有死党,玩伴,暧昧的对象,这里大家都那么合拍,又不会近的需要忍受彼此的鼾声。
在几乎天天满满的安排和掰着指头过日子恋恋不舍中,大家终归还是要回去。可是回去做什么呢。对于我这样的小镇做题家来说,应该就是自己最熟悉的,学习了吧。
学业

其实我不觉得对于为什么要学习,我们的学校教育给出过一个答案。高中大家都有一个目标,只是为什么要冲那道独木桥,没人认真想过。大学突然变成了许许多多个目标,寻找目标本身成为了最大的目标,但讽刺的是,这最需要教导的一步,我们是盲目的,教育是缺席的。大学招生的老师,还有几位代课老师,跟我们说起出路,都很实际:物理系三分之一的人出国,三分之一的人读研,还有三分之一就业。好像从高考这个大机器出来,我的未来就是分成三个小机器,分别制造着不同的结果,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为什么出国?出去干什么?为什么读研?读什么?我真有这么喜欢某件事以至于如此笃定的贡献一生吗?还是又作为下一个阶段的敲门砖?只是人生中的下一个转折之前的关口?没人告诉我答案,我也一时想不明白。就算你问一个笃定要出国的同学,他的答案恐怕也不同,我知道一个同学的目标是到华尔街靠心算当交易员。还有个同学来的第一天目标就是去清华学建筑。他去清华找老师咨询的结果就是清华建筑系有史以来没有外专业的人考上,然而他竟四年后做了第一个从物理系考入清华建筑的人。我还听说以前有个人致力于交谊舞,毕业以后全职去搞这个了。我羡慕这些人的笃定,就像我说的,只要找到个方向,这些聪明人总能折腾点什么出来,但难的是那个方向。
老师们说,前两年抓好绩点总是没有错的,如果要出国必须GPA3.5以上。于是所有主课成绩90以上成为或多或少每个人的目标。所谓的学霸或学渣,也靠绩点区别。
说起来这好像不过是高中刷题套路的延续,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大学一个学年的一门课里面就也许压缩进了不少于高中三年的内容量,在高中可以慢慢揉碎了再搭建起来的知识体系,在大学短短一年中根本来不及理解深入,只能囫囵吞枣。像四大力学,每一个都需要用新的数学工具去阐述新的理论图景,理想中的情况是,既有物理直观想象,又有熟练的数学解析,现实的情况是,数学工具不熟,(那是另一门主课),物理公式看个含糊,图景更谈不上。学习陷入一种鹦鹉学舌式的碎片化刷题。大一一年,我在入门的尝试中碰的鼻青脸肿,绩点也不过在二三十名,大二一年,我索性放弃建立全面理解的企图,就安心考试,不求甚解,反而刷到年级第七,连班主任都给家里手写一封祝贺信,只是我心里没有一点欣喜,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学到了一点考试窍门,真才实学一点都没得到。
还要吐槽一下我们的教材,那就是不会好好说话,没打谱让人读懂。如果是翻译的,又要加一层语言障碍。汉语之与学术,本就缺乏精确直接的表达,又多一层名词对照的障碍,且极看翻译者的水平。多年后,我用上了油管,又七七八八爬过语言关,才发现其实本不应该这样辛苦,有些道理可以讲的很清楚且优美,可惜,二十年前的我不懂这些。
按理说,北大是全国最好的大学,这里的物理系应该提供最优质的教育给最聪明的人才,让更多年轻人学的更轻松,更享受。遗憾的是,我没有从它的教育设计中感受到这一点。在入门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的数学基础,英语基础和计算机能力都太差了,高等数学并没有成为习惯工具,而是停留在一种反直觉的存在阶段,这让很多物理的课程束手束脚。英语的高考应试水平对于支持大学学习完全不够用,任何一篇原版教程都几乎无力自学,更不要说看论文。计算机课程又设计的太基础晦涩,它应该完成的使命是建一个房子,我们课程教的是烧砖,而我们只会用它看电影和打游戏。
这就是小镇孩子走到北大物理系真正的无奈,虽然闯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却发现之后这些本事变成了屠龙技,而真正欠缺的,那些别人也许早就习惯的工具,数学,英语,计算机,却像一张白纸,没人教,没机会学,真到用时,也不会有人等你。
很多人继续慢慢走下来,也许五年十年之后,读了研读了博,这些终归都不再是问题,但是也有人就慢慢换了心,外面的花花世界不等人,为什么不去做点更好玩的?我最羡慕的还是那些天纵英才,他们的基础好到你拼命苦学,也不过是到他们开始前的水平,而他们开始努力的时候,你坐在他们旁边几乎能感觉到静电刺激皮肤。那些工具的障碍,数学,英语,计算机,早在他们之前的阅历中就被不自觉地征服了,又或者智力太出色,被强行征服了。我们一个年级一百多人,可以说汇聚了当年最优秀的全国人才,给我这种感觉的,也不过一二人。他们让人绝望,觉得这条路走下去真的有意义吗?他们才是学术真正需要的人才吧,我再努力也只能沦为分母之一了吧。然而又不甘心,难道教育和学校本身不能做到更好一些吗?难道不可以让更多平庸的学生享受到科学开悟的美感?难道就不能少一点人变成时代车轮的润滑剂,多一点人保持做当年那个看星星的孩子?毕竟,我也是当年那个看向星空的孩子。毕竟,多年以后回过头来看,不是只有智商160才能取得成就,很多普通的聪明人持之以恒也可以有大成。
如果有万一的可能,高中到大学之间的课程可以更合理的设计,帮更多孩子走进屋里去,有多好啊。在北大物理系,是我在屋门口徘徊最久的一次。
其实除开这些遗憾,我倒是有幸接触几位人格魅力如温玉暖风的教授。想一想如果不是在这里,我将无法从他们的谈吐,见识和情怀中多一层对世界的理解,那倒真会是巨大的遗憾了。其中一位是舒幼生老师,他很自谦,总说自己是个教书匠,不带科研,但是他讲的基础课总是最让我津津入迷。记得在第一学期末,主要课程讲完了,他就在黑板上写下麦克斯韦方程组,然后加上假设光速不变和对称性原理,居然一步步导出了狭义相对论的结果。就好像翻戏法一样。北大有名的教授不少,但是把教课这么当回事,这么宠着学生的老师,确实不多。
我最大的遗憾是嘴笨,有几次私下跟舒老师交流的时间,都不会主动开口问什么。舒老师说我孤高,也确实评价的精准。但是心里对老师的敬仰从没改变过。
另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潘文石老师。他常年在野外工作,难得回北京一次,公开课都是一票难求。巨大的礼教阶梯教室人塞的满满的,很多人只能站在过道里。虽然他讲的是保护大熊猫和白头叶猴的故事,但其实他讲的是他的人生,和他对自然与人类关系的思考。记得他有一次饱含感情的说,那些濒危的动物很苦,很难,可是你去看看那些当地的老百姓,他们也是真的苦啊,不靠自然他们怎么活下去啊,难道为了保护动物他们就要饿死吗?我从没想到一个为保护动物奔走一生的人说这些话,但是又无比自然,让我感动不已。多年以后看视频平台上对潘老师的访谈,音容依旧。
还有一位老师,总是在晚上一个小教室里教授伊斯兰文化历史课,不温不火,娓娓道来,他也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说到底,老师爱说人话,把教课当一回事,拿出真心来,学生就爱戴老师,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社团

开学后很快,就是社团招新的日子。人们说来到北大,不参加社团就像白来一趟。这里号称百团,前三者爱心山鹰自行车,都是几千人的大社,据说全球有名的大山已经被山鹰摘取的七七八八了,每年还都有勇士牺牲在雪线上。我没有如此闪光的兴趣点,又不喜欢热情外向的纯社交,于是找到了宅男宅女们的精神洞窟,漫画社,元火。第一次去时怕人不收,还带了些自己高中和平时画的短篇,其实人家是收看漫画的,会不会画完全不在考察范围。而且我对于会画两笔的自以为是更是完全不值一提。
不说这些,社团其实是太好混了,只要出现,刷脸,陪人聊天,吃饭,看电影,一两年之后也能成为所谓的元老。面对新人的妹子也能大言不惭的指点两句。有活动时就会有人拉你,论坛上就会有你一号人,谁和谁吵起来了,谁和谁成一对了,这些事仿佛就跟你变得有关起来。因为实实在在看到了好处(主要是和女生接触的机会),我有两个物理系的男同学又在我的影响下加入了社团。
一开始主要是做隐形人,瞪着个眼睛东看西看,很多动画电影是借了元火放映的机会才第一次看到,不得不说北大孩子们的见识都太高了,什么吸血鬼猎人D,浪客剑心追忆篇,大友克洋,押井守,那些平均9分以上的东西,对于一个孤陋寡闻的小镇男孩来说,就是精神的重击不能停。
而且社团里认识异性太容易了,只要本身长得不差,或者至少是收拾的干净些,就总有那有意无意的邂逅交集。在大学里,学多少东西是一方面,谈一场恋爱才是必须的。我们很多一路考上来的感情小白一度对这个题都绝望了,现在,我满心满足的摸着身边儿子的胖屁股,衷心希望他假如将来需要,也能用上这个捷径。
社团里有趣的人也多,有一位才女,我们叫她地瓜,编剧文采飞扬,曾为社团编导舞台剧一部,名曰叹息的墙壁,十几个社员cosplay成各自角色来表演际会因缘,当年在各个高校的动漫节上巡演经年,衣服都是自己寻门路去订制,真是辛苦且快乐。演出之后少不得聚餐和跑团。聚餐经常去鸡翅,西门鸡翅实在是太有名了,现在还在经营,名气更胜过去,不知老板为子孙挣下了几套房子。有趣的是那时候说到有个新开张的火锅店,服务感人,据说还会表演甩面条,那家店叫海底捞。跑团也就是二十年前的剧本杀,只是骰子棋子剧本一无所有,只有酒,几个人就围坐在静园草坪上,靠脑子和嘴做显卡,一玩一夜。玩的时候既有剧情中的身份,又有现实中的身份,谁是谁的舔狗,谁是谁的备胎,谁和谁是情敌,谁和谁在撕逼,机锋往来,暗潮涌动,非常复杂烧脑。
选择

在大学,人人备考托福GRE,几乎成了必修课。不单是北京,全国的大学生都要来到北京的新东方,交一笔不菲的培训费,或者说朝圣费。仿佛不如此,大学就不完整。我曾经怀揣着高中十几个同学的数万块巨款,站在几百米长的队伍里去给俞敏洪交份子钱。据说俞敏洪都是用麻袋给老师发工资,应该是这样。罗永浩那时候挺火的,学生们都去听段子,我也听了一次。
暑期班大部分人是耍着玩过去了,也不指望真的考多好。但奇怪的是我参加考试以后,分数竟然遗失了,再也没有寄过来,所以究竟也不知道gre通过没有。我在大学背单词花的功夫,大概超过了任何一门主课,砖头厚的书也啃了四五本,绝不是停留在Abandon那一页。我觉得倒是没有浪费,语言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或早或晚,总要过这个关口。它可以多给人看世界的一个窗口,感受和表达的多了,你活的也就比别人多。现在孩子语言学习环境真是太好了。遗憾的是,他们享受的开放和自由,反倒比我儿时少。
另外在大学时常做点插图的兼职,那时候给书画插图,一张一百块,有时候来接头的就是作者妹子,看起来还是低两届的学妹,就坐在学三吃着炸鸡腿把稿费付了。积少成多,一两年也有几千块补贴。钱不多,但是有一种实实在在劳动和回报的快乐。在南门外有一个加州牛肉面馆,北大的学生都喜欢去彻夜自习。我也不能免俗,每天晚上去,清早回,点一杯冰咖啡,背两页单词,画两张画,一边是茫茫的前途,一边是眼前的蜜露,一边苦,一边甜,就像这杯咖啡。
那时候有两套图书杂志,一套是科幻世界,一套是幻想,都对我影响巨大,这是第一次接触世界级的插画和科幻文化,面对想象的世界,心中向往无以言喻,就如同飞蛾向往灯光。
一旦要走出象牙塔,接触些社会上的人和事,比如去出版社见客户,一种强烈的身份撕裂感就出现了。一方面,北大的学生自视都是比较高的,至少门槛在这里。另一方面,社会上认可的是财力和地位,学生可以说一无所有,对于社会人,我的心里可以说是很矛盾,瞧不起又攀不上。大四是我曾跟女朋友,现在的老婆讲,毕业了,能找一份喜欢的工作,挣四五千块,就足够我们生活了。那时候的我对于经济,金钱一点概念都没有。现在看来真是有点错位,可是,错位的是我还是这个社会呢。为什么一个人不能既平凡又高贵?既贫穷又快乐?如果社会容不下这样的快乐,那还是一个好的世界吗。
当然,金钱的力量就算在校园里面也感受的到,同学家境有不同,毕竟有那来游戏人间的,见多识广,谈吐不俗,鲜衣怒马。我本能的感觉到阶级的不同,虽然谈不上羡慕,但毕竟人家不会缺女生。
做出转专业的决定和做出进入物理系的决定同样重大,但这一次我想了几年,绕了个大弯。第一,在投入艺术的时候我能体会到一种忘却时间的快乐,而大学几年艰苦的学习无法给我这种快乐。无法说服自己投身到科研的生涯中,用一生去证明自己能做这件事。第二,我见识到了真正适合科研的人才是什么样子,心无旁骛又天纵英才,全心全意我都不可能比得过,更何况三心二意。既然做不到最好,索性放弃。而在艺术一途,我还是个门外汉,起点太低了,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第三,我的感情关系刚刚开始,和女朋友好的像一个人,实在舍不得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去做牛郎织女。第四,如果仅仅为了敲门砖和一张绿卡继续读下去,那么下一个决定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做?
有个济南的艺术老师说我这个决定可惜了。我当时是无怨无悔,但经过很多年终于了解了他的意思。抛开兴趣和主观感受,确实是可惜了。在物理这条路上,至少我已经走在康庄大道上,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资源,名声,都是可以排在这一行中的前列的。不用说一定要出国,就算躺平保送个研究生,将来也是在中科院的研究所下。而艺术,不要说我还没有入门,就算入门了,也未必有潜力,就算有潜力也未必有机会成就。这是废掉一个十年练成的满级大号,重开一个小号。就算重练出来,又如何?三十年后往回看,是做个清苦的科研狗好,还是做一个蝇营狗苟的社畜好?这也难说的很。只是年轻人,除此一身别无长物,年轻本身就具备无限的可能性。所以轻身锐意,重来就重来吧。
最近看老电视剧过把瘾,里面王志文饰演的角色也是在单位文职里书生意气,但他走向社会后的志向居然是做一位司机,学得一技之长。估计那时别人看我,和看这个角色差不多。
虽然我不后悔这些选择,之后十几年也确实过的很满足,不过当时的决定有主观也有客观原因。我希望我的孩子假如将来要做类似的选择时,能从心所愿,充满安全感,不用背着太大的经济压力。不管想做什么,都能全心全意的去追求。人只有脱离开温饱和安全的压力,才能去追求下一个层次的满足。
至于北大,我在里面兜了一个大圈。它的光环虽然是虚幻的,却从不消退。我在这里依着学术的门框窥视过,怀着迷茫思考过,努力过,享受过也爱和被爱过。我不后悔这段往事。
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1-3 10: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文笔太赞了。娓娓道来,栩栩如生。跟着作者一字字读完,也多了许多感悟。感谢知乎把文章推荐给我。
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1-3 10: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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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1-3 10: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
online_member 发表于 2023-1-3 10: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真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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