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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有没有铁板一块的阵营?恐怕没有。甚至连小家庭,也随时都有意见相左、思想迥异的时候。别以为亲情可以熔化固化一切,古往今来,父子不睦、夫妻成仇的惨痛例子数不胜数。
管好身边人、治好家里人,预防后院起火,已不仅仅是传统儒家“修齐治平”的信条了,而是世界众多国家公职人员的共识。
初唐名相房玄龄是一位典型的儒生,史载其“治家有法度”。但比起颜之推、曾国藩等,相差甚远。因为房相治家不务实,尽卖萌了。
房玄龄的妻子卢氏,刚烈有余,智慧不足,难称其职。据《新唐书·列女传》载,“房玄龄妻卢,失其世。玄龄微时,病且死,诿曰:‘吾病革,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后人。’卢泣人帐中,剔一目示玄龄,明无它。会玄龄良愈,礼之终身”。这个故事流传极广,勿需翻译了。
记述者用一“诿”字,形象贴切,把房玄龄的萌点诟病得体无完肤。想想也是,你若真死了,妻子改嫁与否,你老房做不了主;若真心为妻子考虑,可以提前拟好休书,光叮嘱有个屁用。隋唐时关于婚姻的律条,以老房饱读之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以退为进跟妻子耍心眼儿?
卖萌的结果,没得到贤内助,却欠下一辈子感情债。卢氏损一目,性情变得乖戾,以“至妒”闻名当时。《隋唐嘉话》云:梁公(房玄龄封爵梁国公)夫人至妒,太宗将赐公美人,屡辞不受。帝乃令皇后召夫人,告以媵妾之流,今有常制,且司空年暮,帝欲有所优诏之意。夫人执心不回。帝乃令谓之曰:“若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曰:“妾宁妒而死。”乃遣酌卮酒与之,曰:“若然,可饮此鸩。”一举便尽,无所留难。帝曰:“我尚畏见,何况于玄龄!”
如果不是宽容大度的李世民,如果当事人不是功在社稷的房玄龄,老房家必灭九族无疑。“贤内助”差点成为“扫把星”!
正史上虽未记载卢氏有借丈夫权力为非作歹的劣迹,但连皇帝、皇后也不买账的女人,其在家里的嚣张跋扈,又该是何种情形?
联想到曾国藩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的八字诀,“尚廉、尚谦、尚劳”三致祥为核心的治家方略,房玄龄在治家上就显得粗疏杂乱,甚至倒三不着两。
褚遂良撰写的《梁文昭公之碑》里对房玄龄不乏溢美之词,如“政以礼成,教由言满,通德门”云云,赞其治国,确矣,美其治家,谬矣。《新唐书》记,“常恐诸子骄侈,席势凌人,乃集古今家诫,书为屏风,令各取一具,曰:‘留意于此,足以保躬矣!汉袁氏累叶忠节,吾心所尚,尔宜师之。’”
治家的目的,是让世代子孙从中借鉴而受益,房玄龄却单纯示以“保躬”,这是“术”而非德用,显然不是正途,实在是孟浪之举。好比老爷子跟儿孙辈炫耀明哲保身之技巧似的,不是卖萌又是啥?
《资治通鉴》里载有一件事,说房玄龄留守京师,病得厉害。其时李世民忙于跟高句丽开战,玄龄谓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唯东征未已,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馀责。”乃上表谏。
表面上看,他是在为诸子作忠君爱国、敢于直谏之垂范,其实不然。所谓“文死谏”,多数的历史时期,都是因人而异的,比如魏征、房玄龄等人的“死谏”,却不会死;数十年之后的裴炎却被武后削去了脑袋。不因时因势因人的家庭教育,很难形成严谨的家风,亦很难发挥良好的榜样力量。
《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房玄龄通史,治国无虞,治家却不知其用,又似卖萌,遗憾。
治家一务虚,后果很严重。房玄龄去世后,儿子媳妇们再无管束,“德用”缺失之恶果很快显现,老二媳妇高阳公主诬告老大房遗直对自己无礼,正是典型的“术用”,目的是为丈夫争取承袭国公爵位。高宗李治信以为真,派长孙无忌鞠审。这一审不得了,竟审出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两人想要谋反的事。
而曾国藩的后人,却代有美才,曾纪泽为曾国藩长子,一生勤奋好学,廉洁从政,为清末著名外交官。曾纪耀为曾国藩次女,夫家经济困窘,但她牢记父训,谦虚俭朴,多方筹划家务以尽妇道,与家人和睦相处。两相比较,房玄龄泉下有知,宁不愧乎?(赵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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