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为什么没有尽杀齐室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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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时期，每次革朝换代无不伴随者对前代王室子孙的血腥杀戮，清人赵翼在《二十二史札记》中说：“宋之于晋，齐之于宋，每尝革易，辄取前代子孙尽殄之。”这一时期，新政权对于前朝宗室子弟都是采取斩尽杀绝做法。朝代转到梁武帝萧衍时，情况有所改变，虽然梁武帝因为其兄萧懿被南齐东昏侯萧宝卷所杀，梁武帝攻入金陵后，也尽杀齐明帝萧鸾之子作为报复，但除此以此之外，凡此时齐高、武后代及其宗室子弟还存在的，梁武帝都予以保全录用，并得以善终。
　　
　　当时南齐高、武后代几乎被继任者齐明帝萧鸾杀尽，惟豫章王萧嶷一支萧子恪兄弟尚存，萧懿是齐高帝萧道成的第二子。萧子恪兄弟能得以保存纯属侥幸，当时有个叫王敬则的人反叛，还打着萧子恪的名头，齐明帝萧鸾已经准备好要尽杀他们兄弟，紧要关头萧子恪脱身奔回，救了这些人。据《梁书萧子恪传》，“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反，以奉子恪为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亲从七十余人入西省，至夜当害之。会子恪弃郡奔归，是日亦至，明帝乃止。”萧子恪如果犹豫一下或者晚回来一步，这七十多人就人头落地了。
　　
　　南朝的宋、齐、梁、陈各朝相继而生，间隔的时间并不长，前朝的大臣在后朝为官的现象很普遍，这些人与新老主子有着割不断的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恩仇过节很容易演变成同代以及隔代的杀戮。梁武帝的父亲为宋孝武帝刘骏所恶，不得志而死，所以梁武帝极力帮助齐明帝萧鸾，并得到萧鸾的信任，后来齐明帝萧鸾尽除宋孝武帝刘骏子孙，又得到梁武帝的称赞。齐东昏侯时，梁武帝的哥哥萧懿为齐明帝之子东昏侯萧宝卷所杀，而萧衍作为南齐臣子最终在齐明帝萧鸾死后又尽杀明帝之子篡位称帝。我读《南史》至此感觉是真够乱的。
     
  
        
　　
　　称帝后的萧衍不象宋、齐那些人那么短视与无知，作为一个笃信佛教的皇帝，他深知杀戮的危害，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前朝皇帝对宗室子弟的杀戮并不能使江山永固，反而加速了自身的灭亡。梁武帝对这些幸存的齐室子弟统统予以包容，南齐南康侯萧子恪兄弟一共十六人，全都在梁朝做官，萧子恪、萧子范、萧子质、萧子显、萧子云、萧子晖一并以才能而知名，历任清高而显要的官职，各人都能得天年而善终。在南朝那样一个乱世，宗室子弟大多死于非命，而这些人能够得以善终的确是一个奇迹，一桩“意外”。
　　
　　当时梁武帝对这些幸存的齐室子孙有一段很长的谈话。既诚恳又严厉，即是说理又是告诫，恩威并施，同时也道出了他不杀前齐宗室子弟的原因。但是后来梁武帝还是栽在自己弟弟的儿子萧正德的手里，当然这是后话。
　　
　　梁武帝的这次谈话是历史上一篇有名的雄文，据《梁书萧子恪传》，一次，萧子恪以及其弟祁阳侯萧子范因事入见梁武帝，武帝从容地对他们说：
　　
　　“我欲与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无期运，虽有项藉之力，终亦败亡。所以班彪《王命论》云：‘所求不过一金，然重转死沟壑’。卿不应不读此书。宋孝武（刘骏）为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有景和。至于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于是虽疑卿祖（萧道成），而无如之何。又有不疑者，宋明帝（刘彧）本为庸常被免，岂疑而得全。又复我于时已二岁，彼岂知我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
     
  
        
　　
　　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我正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所以国祚例不灵长。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于卿兄弟虽复绝服二世，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致卿兄弟涂炭。
　　
　　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为卿兄弟报仇。请若能在建武（明帝萧鸾）、永元（东昏侯萧宝卷）之世，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其虽欲不已，亦是师出无名。我今为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萧鸾的皇帝本来也是夺来的）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矣不复可得，况子舆乎’。
　　
　　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孝武时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杀；若其无期运，何忽行此，政足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陈思（曹植）之子，事晋武能为晋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佗，方坦然相期，卿无复怀自外之意。小待，自当知我寸心。”
　　
　　我之所以将这么长的一片文字录在这里，因为它非常非常精彩，而且有些话非帝王不能说出。这篇文字说出梁武帝为什么不杀，原因有四：
　　
　　一、皇帝之位是天下公器，非天命而不可得，就是说，如果人有此天命，你是杀不掉他的。为证明这一点，他列举了齐武帝萧道成、宋明帝刘彧以及他萧衍自己的例子。
     
  
        
　　
　　二、自江左以来，每有革朝换代都必相诛戮，导致和气大伤，国运不长，前车之鉴，能不记取。梁武帝又说齐梁革代与之前的并不一样，自己与各位宗室子弟虽在五服之外，但是宗族属亲的关系并不太远，情同一家，不忍涂炭。
　　
　　三、梁武帝说自己起兵不仅是“自雪门耻”，也是为你们兄弟报仇。齐明帝萧鸾几乎将高、武子孙杀绝。又说自己取的是齐明帝萧鸾的“家天下”，非是你们兄弟的天下，你们不应该有什么不平。萧鸾是齐高帝的次兄萧道生的次子，与萧子恪兄弟并不是一支。
　　
　　四、梁武帝又说梁朝建立之初，有人劝他诛灭前朝宗室，梁武帝说如果这些宗室子弟有天命，就不是我能杀得了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天命，我又何必这么做呢，不正显示自己没有度量吗。
　　
　　这些前齐宗室子弟知道萧衍如果要杀他们是很容易的，所以这些幸存者也很知趣，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据《梁书萧子恪传》，一次，萧子恪对自家兄弟、亲属说：“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乱世存身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萧子恪深通其中的玄机，而他的方法就是“退食自公”、“无过”。
　　
　　梁武帝萧衍公元502年登基到公元549年去世，梁王朝一共延续了五十六年，而萧衍一人的执政时间超过四十八年，这在南朝应该是仅有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除了萧衍勤于政事，知人善任，自奉简约等以外，与他的不杀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