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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词人辛弃疾曾写过一首《沁园春》:杯汝前来,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漫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须来。
有人认为:该词中所写的“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一句就是描述的消渴症状。这一解释虽然不一定确切,但消渴病的确是糖尿病的中医病名。在社会发展进步,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的同时,糖尿病人的数量也日趋增多,成为一种人群高发、很普遍的健康问题。糖尿病并不是现在才认识到的,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认识糖尿病的国家之一。约在公元前1395年至公元前1122年的殷商时代,据甲骨文记载,当时人们对22种病有简单的认识,其中有一种叫“尿病”。由于目前缺乏进一步的考证资料,“尿病”确切所指尚不清楚,但不排除是最早认识糖尿病的记载。糖尿病与摄食不节有关,殷商时代医疗卫生尚很落后,这批卦辞所载疾患基本来源于统治上层,其不乏姿食厚味者,加之“臣窃尝大王粪”之习,故有可能在当时就建立了甜尿与疾病的联系。在先秦时期,《淮南子·说山训》曰:“嫁女于病消者,夫死后难复处也”,这里病消即指消疾,为古代最早的糖尿病病名。消渴一词至东汉后被广泛使用。
古人对消渴病的病因有许多发现,其中以下几个方面最为重要:
一是美食内热。人们在认识消渴病的初期,就发现了美食内热可以引起消渴病。《素问·通评虚实论》指出:“凡治消瘅、偏枯、痿厥、气满、发逆、甘肥贵人,则膏梁之疾。”《素问·奇病论》进一步解释曰:消瘅者“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因为“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逆,转为消渴”。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也明确说:“消渴病,其为病之肇端,皆膏粱肥甘之变,酒色伤劳之过,皆富贵人病之而贫贱者少有也。”
二是情志损伤。《灵枢·五变篇》云:“薄皮肤,而目坚固以深者,长冲直扬,其心刚,刚则多怒,怒则气上逆,胸中蓄积,血气逆留,宽皮充肌,血脉不行,转而为热,热则消肌肤,故为消瘅。”《外台秘要》亦云:“消渴病人,悲哀憔悴,伤也。”在我国历史上,因情志损伤或性情刚强骄妄易怒引发消渴病的事例不少,如楚汉争霸时的范增,东晋周玘,魏明帝曹睿等。
三是五脏柔弱。任何疾病的发生都离不开内因和外因的双重作用。疾病发生的内因很大程度上应是人本身所具有的特征之综合,即体质。消渴病的内因主要是五脏柔弱。《灵枢·本脏篇》在讨论脏腑的特点时认为五脏有上下,大小,坚脆,端正,偏倾等之不同。其中论:“心脆则善病消瘅热中”,“肺脆则善病消瘅易伤”,“肝脆则善病消瘅易伤”,“脾脆则善病消瘅易伤”,“肾脆则善病消瘅易伤”,此“脆”者“弱”也。清·张隐魇云:“盖五脏主藏精者也,五脏脆弱则津液微薄,故皆成消瘅。”五脏的刚柔脆弱,很大程度取决于先天禀赋,因此“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灵枢·五变篇》)的理论体现了遗传原理。
在对并发症的认识上,文献记载很少,认识尚不深入,但古人发现了20余种消渴病的并发症,它们是:便秘:见《灵枢·师传篇》:“夫热中消瘅,则便塞”。腹泻:见《丹溪心法·消渴四十六》:“消渴若泄泻,先用白术、白芍药炒为末调服,后却服前药。”痈疽:见《诸病源候论·渴利候》:“(消渴)其病变多发痈疽。”痈:见《千金方》:“消渴之人,愈与未愈,常须思虑有大痈。”脑疽:见《圣济总录》:“能食而渴者,必发脑疽。”疮癣痤痱:见《三消论》:“夫消渴者多变疮癣痤痱之类。”肺痿痨嗽:见《三消论》:消渴“或蒸热虚汗,或肺痿痨嗽。”昏眩:见《三消论》:消渴“或风火昏眩”。雀目、内障:见《黄帝素问宣明论方》:消渴病人“变为雀目、内障”。聋盲:见《三消论》:“夫消渴者多变聋盲目疾”。手足偏废:见《秘传证治要诀》:“三消久之,精血既亏,或目无见,或手足偏废”。失明:见《秘传证治要诀》:“三消久之,精血既亏,或目无见”。水肿:见《圣济总录》:“此病(消渴)久不愈,能为水肿痈疽之病”。足疽:见《卫生宝鉴》:“消渴“足膝发恶疮,至死不救”。心痛:见《诸病源候论》:“消渴重,心中痛”。牙病:见《先醒斋广笔记》:消渴“牙痛牙落”。痿病:见《兰室秘秘藏》:消渴“上下齿皆麻,舌根强硬,肿痛,四肢痿弱。”痹病:见《圣济总录》:消渴“四肢疼痛”。不寐:见《普济方》:消渴“睡眠不安,四肢倦怠”。阳痿:见《医贯》:下消“或心烦燥渴,小便频数,或白浊阴痿”。鼓账:见《医贯》:消渴“内热未除,中寒复生,能不未传鼓账耶?”麻木:见《河间六书》:“如脾热而渴者,痿论曰脾气热则胃干而渴,肌肉不仁,发为肉痿。”其它感染:见《三消论》:消渴“身热头痛,积热黄瘦,发热恶寒,蓄热寒战,或隔痰呕吐,烦热烦渴,或燥湿泻痢,或目疾口疮,或咽喉疼痛。”
在中国医学史上,关于消渴病还有几项先于西方人的重要发现。
约公元600年间,甄立言于《古今录验方》中曰:“渴而饮水多,小便数……甜者,皆是消渴病也”,又云:“夫消渴者……每发即小便甜,医者多不知其疾”。这是世界上最早记载消渴病尿甜特征的文献,比西方人ThomasWillis于1674报道糖尿病尿甜现象要早一千年。《古今录验方》现已遗失,但唐初的王焘(约公元670-755年)在《外台秘要》中做了转载并推论了尿甜机理,其曰:“消渴者,原其发动此则肾虚所致,每发即小便至甜。医者多不知其疾,……今略陈其要。按《洪范》稼穑作甘,以物理推之,淋饧醋酒作脯法,须臾即皆能甜也。足明人食之后,滋味皆甜,流在膀胱,若腰肾气盛,则上蒸精气,气则下入骨髓,其次以为脂膏,其次为血肉也,其余别为小便,故小便色黄,血之余也。骚气者,五脏之气,咸润者,则下味也。腰肾既虚冷,则不能蒸于上,谷气则尽下为小便者也,故味甘不变。”
西方人JohnRollo于1796年提出对糖尿病人实施饮食管制。唐代孙思邈(公元581-682年)在《千金方》(成书于650年)中早于JohnRollo千余年立言:“其(消渴病人)所慎者三:一饮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能慎此者,虽不服药而自可无它;不如此者,纵有金丹亦不可救,深思慎之!”又云:“夫为医者,当须先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不愈,然后命药。”时至今日,此段经文仍堪消渴病人之准绳,孙思邈亦堪称消渴病饮食疗法之先驱。此外,金元时期的张子和也很重视饮食问题,他在《儒门事亲·三消之说当从火断》:“不减滋味,不戒嗜欲,不节喜怒,病已而可复作,能从此者,消渴亦不足忧矣。”
消渴病的教育概念及有关康复问题,在我国一千年前即被认识和提出。最早告诉人们消渴病人应注意体育运动的是隋代的巢元方,他在《诸病源候论》中说:消渴病人应“先行一百二十步,多者千步,然后食。”唐王焘亦云:消渴“人欲小劳,但莫久劳疲极”。孙思邈提出消渴病患者应在自身的康复方面承担重要角色。其曰:“消渴病人,治之愈否,属在患,倘能如方节慎,旬日可瘳,不自爱惜,死不旋踵。”又云:“凡医治病……须使有病者知之为要”。《景岳全书》也曰:凡消渴病人“初觉烦躁渴,便当清心寡欲,薄滋味,减思虑,则治可瘳,若有一毫不慎,纵有名医良剂,则必不能有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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