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大学的爱德华·H·卡尔曾问过这个问题:「历史,是对过去事件的检视,还是过去事件本身?」在不同的史学家眼中,这个问题有着不同的答案。
去年 10 月英国保守党出现危机之后三个月,伦道夫·丘吉尔记述这一事件每日经过的书就写成并出版了。当事件的意义还未经足够的时间从周遭环境中显现出来就急于盘点,可能很有胆量,但很有用吗?这么做的作者会尴尬地发现,当兴奋感散去,他的题材变得毫无意义。近来,这种滚烫鲜活的历史大受出版商的青睐,这提出了一个问题:历史应该,或者说是否可以,在它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被写成?
在话题走远之前,我们应该先回答:历史是什么?专业的历史学家已经兴致勃勃地用这个问题考验自己多时了。一个声名卓著的阐释者——剑桥大学的爱德华·H·卡尔在他的特里维廉讲座和他 1962 年的同名书中对此做出了说明[1]。
他问道,历史,是对过去事件的检视,还是过去事件本身?我运气很好,在读到他这本书之前就开始了历史写作,不然可能根本不敢下笔。我天真得根本没有意识到卡尔先生提到的这个问题。我简单地认为,历史就是独立存在着的过去的事情,不论我们检视或盘查它们与否。
我以为,我们对过去的评论外在于过去,或许对理解过去有帮助,但毕竟与它们的存在无关。我认为,不论希罗多德写不写出它们,希腊击败波斯的事实对西方历史走向的推动都是一定的。但卡尔先生却否认这点。他说:「认为历史事实独立于历史学家的阐释而存在,是个荒谬的错误,一个难以根除的错误。」
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话,觉得这才是荒谬的错误。这是要转个弯才能理解的笑话吗?不过,如此卓越的思想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在与卡尔先生长期的无声辩论中——可幸他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我开始领会到他的意思。我想他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不能脱离历史学家存在,是因为没有他们,我们就不会知道过去的存在。简言之,未被记录的过去正是我们历史学家的老朋友,是那棵原始森林中倒掉却无人听见声响的树。如果没有了耳朵,那还有声音吗?
我不会被这个难题吓倒,它问错了问题。关键不在于倒下的树是不是发出了声音,而在于它是否在森林中留下了痕迹。如果,它的倒下让阳光洒向了之前的喜阴生物;如果,它砸死了一头领头的野兽,而新的头领脾气迥异;如果,它横在了一条兽径之上,使得动物些微地改变了行进的习惯,从而引发了更大的变局;那么,不论是否有人听到,它的倒下都创造了历史。
我由此宣布了我对「荒谬错误」的坚定信仰:历史事实独立于历史学家存在。我想,就算《末日审判书》[2]和那个时代的其他记录都被烧掉,撒克逊人把土地所有权转交给诺曼人的事实也仍然存在于英国历史中。当然,《末日审判书》算作记录,而不是阐释,卡尔先生所说是历史事实不能独立于历史学家的阐释而存在。我发现了这个漏洞。他也可能会说,要是没有济慈,就没有希腊古瓮。[3]
照我看,证据比阐释更重要,事实就是历史,不管阐释与否。我认为,边疆的外扩对美国扩张的影响和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4]没有关系,虽然他发现了这个现象;有闲阶级这一存在和凡勃伦[5]无关;海权的历史作用也和海军上将马汉[6]没有关系。在马汉的例子中潜藏着一个可用于反驳的因子,因为马汉的著作《海军对历史的影响》在 1914 年的前几年,强烈引导了德意志帝国和英帝国的海军政策,他对某个重大历史事实的关注和描述让他创造了新的历史。卡尔先生或许会借此发挥。
与此同时,我认为卡尔先生的设论并无如此「形而上」的必要。我就非常自足于把历史定义为我们所知的过去事件,而那些未知的则无须费心——直到考古学家把它们从地里挖出,让它们变成已知。
使用 App 查看完整内容目前,该付费内容的完整版仅支持在 App 中查看
App 内查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