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注定了一个人要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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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注定了一个人要当皇帝？
文/侯虹斌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当然说没有，但当了皇帝的人，一定会说有。事实上，在适当的时候，陈胜吴广也会说“有”，而且，他还希望大家也说“有”。
《史记》中记载，在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发闾左九百人赶赴渔阳，恰好天下大雨，道不通，大家估计不能按时到达渔阳了，按秦律，当斩。陈胜、吴广谋划起来：现在横也死，竖也死，不如我们反了，做点事情出来。占卜的说他们能成事，他们大喜。为了号召大家，这两人就开始装神弄鬼了。先是用丹书写上“陈胜王”三个字，悄悄地放在捕鱼人抓的鱼肚子里。有人买了这条鱼，看到了鱼肚子里的书；后来，陈胜又让吴广到附近的一座野庙里，夜里点篝火，学狐狸的声音喊：大楚兴，陈胜王。士卒夜里听到都很害怕。这个故事口口相传，很快，大家都开始注意起陈胜。
正是因为相信帝王是有“种”的，才会处心积虑地设计，证明自己是天命所授。陈胜确实拥有专制统治者的质素，那就是“常有理”：同样一句话，他可以任意解释，利于自己时就是对的，不利于自己时就是错的，完全不必逻辑自洽。注意到了吗？世界上哪会有狐狸能反复又清晰地喊出这样的六个字呢？那听着还能是狐狸叫吗？司马迁能知道是陈胜找人装的，我们今天的读者能知道那是假冒的，他们身边的同伴难道就不知道世上没有这样的狐狸吗？换言之，这些士卒也知道是陈胜自己在装神弄鬼；但他们也想造反，也需要一个领袖来挑事、来担责、来引导，既然你又给鱼做手术、又扮狐狸叫，表现得那么热心了，那好，就是你了。
其实，比起汉高祖刘邦，陈胜所做的手脚，还是很粗糙。区区两个异相，就足以让陈胜率令群雄了，而最终争得天下一统的刘邦，那身上得藏有有多少天机啊。在《史记》中记载的就有：
刘媪（刘邦的母亲）曾经在大泽之陂睡着了，梦见与神交合。此时雷电晦冥，刘太公看见蛟龙在她身上盘桓。不久有了身孕，生下刘邦。
刘邦经常从王媪、武负那里赊酒，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很奇怪。
一位卜者分别看了吕雉和两个孩子，都说极为富贵，再看到刘邦，老父说，“夫人和婴儿皆似君，君相贵不可言。”
秦始皇帝常称“东南有天子气”。刘邦怀疑就是自己，就躲在山泽岩石之间。他的老婆吕雉和一些别的人想找他，都能找到。刘邦很奇怪，吕雉说，你呆在哪，哪里上面就有云气。
范增劝说项羽：“我令人望刘邦之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一定要把他赶尽杀绝啊。”
……
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假造的，又有多少是汉代时民间替他附会和打圆场的，恐怕是天知道了。但至少有一点，“沛中子弟听说这样的事，都想归附他。”说明他在这些预言或者异相当中，成了最大的得益者。
在铺垫“君权天授”的一系列文案当中，“高祖斩蛇”最为著名。夜间刘邦喝了酒，令一人走了前面，前面的人说有条大蛇挡路，刘邦酒醉怂人胆，就拔剑把蛇斩成两段。又往前走了数里，醉倒在路边。后面的人看到斩蛇的地方有一个老太太在哭，哭什么呢？老太太说，我的儿子是白帝子，化成蛇，挡道，被赤帝子杀了，所以哭。说完就不见了。刘邦听说了，暗自高兴。别人也因此更加敬畏他了。
     
  
        
这个故事的吊诡之处，不但说刘邦是“帝子”，而且还是“赤帝子”，所以给汉代的五德学说造成了巨大的混乱（五德学说，即每个朝代都对应着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之一）。赤帝，即炎帝，毫无疑问，尚火德。但汉初尚水德，汉武帝时又改为尚土德，到了王莽时才依国师刘歆的说法改为尚火德。只有最后一个，才与当初的“赤帝子”相吻合，前面都是自相矛盾的。我十分怀疑是一向背负着“变乱经书”的坏名声的刘歆把“赤”字塞进《史记》里的，把原文篡改了。所以，这段记载才假到不能再假，谎都说不圆。
再回到失败了的陈胜吴广身上吧。明睿如司马迁，能一眼看穿陈胜的表演，又岂会看不出刘邦的诡计？只可惜，又不能公开挖苦自己的开国皇帝。我都能想象他一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写下一个又一个的“真龙”、“云气”和“帝子”。那些后人毕恭毕敬、挖空心思地想从谎言中找出真理，又或是憋着气、假装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想想都替他们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