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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晏建怀
考进士,中状元,是帝制时代读书人的共同理想。不过,那时的科举,录取率很低,据钱茂伟《国家、科举与社会》一书对明朝科举录取情况的统计:“乡试录取率在4%左右,会试录取率在10%左右”。意思是1000人参加考试,大约只有4人考上举人,这些举人还要进入殿试,不被刷下才能成为进士,所以明朝进士录取率,最多也只是4‰。可见,古代科举考试,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得了的真是凤毛麟角。而在这残酷的淘汰比拼方式下,五代末、宋朝初的窦禹钧一家,五个儿子却全部考中进士,后来个个身居要职,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窦禹钧,蓟州渔阳(今天津蓟县)人,排行老十,有窦燕山、窦十郎之称,以家教有方闻名于世。那么,窦禹钧教子有什么超乎常人的法门呢?对窦家情况记录得较为详细的,是范仲淹的《窦谏议录》,他在文中传述了窦禹钧的一生,然而在教育方法上,除了说他曾建一座书院,聚书数千卷,邀请老师为孩子们授课外,并无其他特别的教子方法。一个儿子们全部考上进士的家庭,难道仅仅就是建几间书房、置几册书籍、请几个教师就能轻易实现吗?这样的条件,经济稍为宽裕的家庭都不难做到,那为什么别人家没有一门一门出进士呢?让人疑虑。倒是“长乐老”冯道,有感于窦禹钧教子,写了一首《赠窦十》,为我们提供了信息,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以义方。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教子以义方”,一语道破天机。的确,窦禹钧教子,重在言传身教,以自己的言行,为孩子们树立了榜样。据范仲淹《窦谏议录》记载,窦禹钧富甲一方,却为富亦仁,为富亦义。有个仆人,利用工作便利,盗用了窦家一大笔钱,担心发觉后无颜以对,便写了个凭证,系在自己女儿手臂上,凭证上写道:“永卖此女,与本宅偿所负钱。”然后,远走他乡。窦禹钧发现后,立即烧掉了凭证,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将她抚养成人后,然后自贴嫁妆,送她出嫁。仆人听说窦家主人如此大义,赶紧回来谢罪。窦禹钧原谅了他,对前事也不再提及。
一次元宵节晚上,窦禹钧去延庆寺进香,在后殿台阶边拾到一个装有银二百两、金三十两的包裹,这可是一笔巨款。他深知失主会心急如焚,第二天很早,便又去了延庆寺,等候失主前来认领。果然,不久就有一人一边哭泣,一边找寻。原来,失主昨晚酒醉了,把巨款遗失在庙里。而且,父亲犯了大罪,这笔款项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借来为父亲赎罪的“买命钱”,如果丢失,父亲当性命不保。窦禹钧非常同情失主的遭遇,不仅归还了巨款,另外还馈赠他金钱若干。
窦禹钧为人宽厚,仗义疏财,亲朋戚友中有人去世,因贫不能治丧的,他常常主动出钱,由他出钱办丧事的死者,多达27人;有女儿到出嫁年龄而办不起嫁妆的人家,他慷慨解囊,由他置办嫁妆出嫁的女孩,多达28人;亲友故旧中的贫困家庭,他主动借钱给他们做生意,发家致富,他接济的人家,不可胜数。他虽富有,但非常节俭,家里没什么金玉饰物,妻儿也是粗布衣服。他建的学院,四方寒士皆可来学,凡有志于学者,他提供资助,到他这里来学习过的寒士,成才显贵者很多。后来,到窦家看望他,表达谢意的学生络绎不绝。窦禹钧死后,有些得到过他帮助的人,甚至为他守孝三年。
窦禹钧用他的言行,践行着一个士大夫的道德操守,履行着一个父亲的责任,在孩子们的心里撒下善良正义的种子。儿子们不仅学业优异,而且个个在朝任要职,显赫一时。然而,不管儿子们官有多大,在父母堂前,那都是规规矩矩的。长子窦仪曾任工部尚书,次子窦俨任侍郎,三子窦侃任起居舍人,四子窦偁任参知政事,五子窦僖任左补阙。窦家闻名一方,文人来往,学者穿梭,谈笑有鸿儒。每每家里来客,窦老太爷堂屋一坐,那一尚书、二侍郎、三起居、四参政、五补阙,都恭恭敬敬,侍立在侧,家风严谨,观者肃然,好一派世家风范。
为富不仁者,必生纨绔子;为官不义者,必有“高衙内”。很多书读得好的孩子,不完全是靠死记硬背,或者别的什么科学方法,更多的在于读书之外的言传身教和潜移默化的感染。良好的家风,能造就良家子,尤其是在北宋那种崇文抑武的世风之下,文章渗透出来的淳朴之风,可能比通篇“子曰诗云”更受考官们的欢迎,一门进士,恐怕就是良好家风浸染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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