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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8 17: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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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有意思的地方不是阿根廷的冠军是不是“保送”来的,而是“为什么有人认为是保送”。而这个“为什么”的深层原因其实要远超足球这个小话题的范围。
人类之所以比地球上其他动物强大很多,是因为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组织性。自然界其他动物中最强的组织性也无非是蚂蚁蜜蜂这种级别,一个群体能容纳以千计数的个体分工合作已是极为罕见。而人的个体力量本已远强于蚂蚁蜜蜂这种小型昆虫,到现今组织程度甚至已经到了全球一盘棋、数以十亿计的人类极度细化分工协作的地步。
为什么人的组织性这么强呢?有一个说法是因为人会相信和传播“故事”。宗教、国家、民族、血缘、地域,各种各样的“故事”成为了凝聚人群的力量,成为了整个人类超强组织性的根本来源。
这些故事并一定有严格的事实依据,也不需要严谨的逻辑论证,只需要一些模糊的标签就能把人凝聚到一起,相互抱团。大到“炎黄子孙”小到“梅西球迷”,都是这样的能让完全独立的个体凝聚抱团的故事。而一旦人沉醉于故事之中,再想用事实和逻辑让他清醒过来是非常难的,因为从故事中醒来的过程很痛苦,人大多数时候为了回避这种痛苦,会无视事实、不讲逻辑,不断在心中深化故事的印象甚至为自己编织出新的衍生故事。
阿根廷是“保送”冠军吗?当然不是。阿根廷国贫力弱,连总统出访都到了要租用梅西私人飞机以防公务飞机被他国扣押抵债地步,哪有力量去操纵世界杯这种涉及到极大利益的赛事;至于FIFA有意造神之类的说法,只要细想一想就知道这种事对于FIFA掌权者收益极小而风险巨大,身居高位者,必是精明人,一个会冒如此巨大风险去干这点谈不上收益、莫名其妙事情的人怎么可能爬得上这个级别国际组织的掌权位置?
但拿这些基本逻辑和坚信“阿根廷保送冠军”的人去说有用吗?基本没用,因为这些人之所以极不愿意看到阿根廷和梅西夺冠,是因为多年来已经彻底相信了“梅西是个水货,大赛必定软脚”的故事,让他抛弃这个沉浸多年的故事是很痛苦的,所以当客观事实和他所相信的“故事”起了冲突时,他只能用给自己灌输各种阴谋论的“新故事”用来解释原本的“故事”并不是错的。
这些年来,小到球场是非,大到川普上位、疫情肆虐、俄乌战争,我们看到了无数人沉浸在故事之中不可自拔,无论被事实打了多少次脸,都会转换话题、死不认错、继续编织新的衍生“故事”。从“1小时22分拿下基辅,绍伊古一战封神”到“索勒达尔乌军主力被歼,乌克兰怎么还不投降”,从“梅西是个软脚蟹,C罗才是大赛关键先生”“梅西的打法和性格有缺点,根本不可能像马拉多纳或罗纳尔多一样带领球队拿到世界杯”,总是会有新的故事出来让人继续沉醉其中。
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是个典型的“excel”球迷,评球的时候都是这种风格
当日何曾轻负春:历史级足球巨星的成就排名帖——兼祝贺梅西球王正位我看球时同样很感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好。比如我做过21年的巴萨球迷,最讨厌的球员却是梦二巴萨的重要功臣德科,只因为2004年他还在波尔图时,欧冠半决赛对阵拉科鲁尼亚时的一个小故事让我鄙视他的为人,以后就再也喜欢不上来了。
但我评球时却要求自己一定要做个excel球迷,这是因为尽管数据和excel远远不能描述出球场上的真实细节,但至少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保持一致的“标准”,而不是一个可以在需要时随意变化修改的“故事”。
比如之前我看到一个水平很高但比较反感数据流的评球者,在一篇关于世界杯成就的回答中给了1958年和1970年两届世界杯上的贝利以“赛事最佳”的最高评价,而对2022世界杯上的梅西和姆巴佩都是“最佳之一”的次一等评价。这位评球者水平比我高得多,可以看出他很努力在保持着“客观”的态度,但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评价的原因我认为很简单:他一直在受着“故事”的影响而不自知,对冰冷且并不全面的“excel数据流”过于轻视,不知道excel和数据正是让人脱离“故事”影响的极重要工具。
贝利58世界杯进入淘汰赛后3场打进6球,这故事一听,像不像个“赛事最佳”?70世界杯6场4球5助拿到金球,以核心身份带队夺冠,这故事一听,像不像个“赛事最佳”?22世界杯姆巴佩8球2助拿金靴,梅西7球3助拿金球,姆巴佩决赛上演帽子戏法两次把法国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梅西打进2球但也因为被断球导致了常规时间被扳平比分,这故事一听,像不像两个“最佳之一”?
这些故事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简直有点“数据流”的味道对不对?但“故事”和“excel”的区别在于,即使“故事”引用数据,也是有倾向性的引用,往往只会选择强化“故事”印象的那些数据,会造成相反印象的数据就直接忽略。
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22年世界杯,阿根廷夺冠,梅西仍是绝对核心组织功劳巨大,但本人进球很少;阿尔瓦雷斯打进5球;劳塔罗在最后三场爆发打进6球;而C罗个人大爆发,7场狂进15球打破了单届进球纪录和历史进球纪录,可惜葡萄牙队却只拿到第三名。那么这一届“赛事最佳”的评价应该给“冠军核心”梅西?给冠军队稳定得分手阿尔瓦雷斯?给冠军队淘汰赛进球最多的射手劳塔罗?还是给个人数据逆天的C罗呢?小知识:58年世界杯贝利4场6球,全部是淘汰赛之后打进;当届巴西核心是迪迪;巴西主力射手瓦瓦打进5球;法国队四强,法国射手方丹狂进13球创造了单届和总进球两项纪录,其中13球的单届纪录即使全部比赛增加一轮之后,至今无人能望其项背。
又假设,22年梅西仍以绝对核心带队夺冠,个人4球5助数据获评金球;队友阿尔瓦雷斯每场均有进球,7场8球极为高效;葡萄牙获得四强,C罗7场11球拿到金靴。这时又该谁为“赛事最佳”,谁为“最佳之一”?小知识:70世界杯贝利绝对核心,4球5助当届金球;队友雅伊济尼奥每场均有进球,一共6场7球;德国队四强,轰炸机盖德穆勒6场10球夺得金靴。
如果说58年、70年是因为时代太久远,22世界杯可刚刚才过去,但“8球金靴”“决赛帽子戏法”这样的“故事”就已经让人忽略了姆巴佩在对阵英格兰、摩洛哥两场较艰难淘汰赛中的低迷,以及决赛前70分钟几乎失踪的事实,竟然觉得他能和7场5次最佳、淘汰赛后每场都是最佳、主导的攻势每场大部分时间都在压制对手的梅西水平相当了。
所以想要客观公正地去评价谁是“赛事最佳”谁是“最佳之一”,唯一的途径就是先定好标准做好excel,然后收集球员们的各类数据去填空,达到什么标准就给什么评价。除此之外,都只是“故事”而已。
看球只是一件小事,但一个人想要保持清醒头脑,最好经常问一问自己,心中那些关于足球或者关于其他事务的观念,真的是符合事实吗?还是因为受到了“故事”影响?梅西是真的不努力,真的没有强大的战斗精神吗?C罗真的没天赋,真是“营销”出来的产品吗?罗纳尔多真的是“史上最强天赋”,和球王“只差一个奖杯”吗?皇马连夺欧冠,真的是因为“皇马DNA”,而不是斯蒂法诺、普斯卡什、齐达内、C罗、本泽马的这些巨星的适时爆发吗?葡萄牙的欧洲杯、阿根廷的世界杯,真的是“保送”或者“躺”出来的吗?
不要完全拒绝“故事”,因为“故事”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也是温暖灵魂的火焰;但也不可盲信这些“故事”,因为它会成为挡住我们双眼的蒙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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