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大傅强教授：管理者要拥抱改变，跟上时代步伐 | 管理进化论

落日余晖97

来源：哈佛商业评论Lab，已经过授权；


在过去的一年中，世界度过了无数的危机和不确定性，带着经济重构的重担在风高浪急的国际环境中艰难前行。本期分享嘉宾是来自新加坡国立大学商学院策略与政策系教授，中文EMBA学术主任傅强。

本文我们聚焦并探寻：被寄予厚望的2023年的商业世界，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在新的一年中，我们是否能够迎来世界经济的转折点？面对种种变革，企业和管理者又该如何去适应这个陌生的新世界？

以下，enjoy~


Q：您有无最推崇的经典管理理论或崇敬的管理学大师？您如何将这些理论应用在工作中？

傅强：管理涵盖许多不同的领域，所以管理学本身并没有很严格的学科概念限制，而多是经济学或心理学方法的延伸和应用。要说到对我产生最重大影响的管理大师，那就是新制度经济学创始人——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

我认为，要创造一个伟大的理论，必须先提出一个伟大的问题。

科斯在1937发表的论文中，就提出了一个这样的伟大且具有革命性的问题：企业为什么存在？




▲图：罗纳德·哈里·科斯；新制度经济学的鼻祖，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曾提出“科斯定理”。

传统经济学一直鼓吹市场的作用，声称市场可以利用价格机制去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于是，科斯对这种观念提出了质疑：既然市场如此有效，为何经济运行还需要企业，而不是把所有的事情交给市场来完成？

对此问题，科斯提出了“交易成本”的概念。他解释道，市场交易过程中存在各种成本，比如询价定价、谈判决策、合同履行等等。

科斯认为，这就是企业和组织需要存在的理由，即通过内部管理协调来配置资源。企业要扩张还是收缩？要垂直整合还是生产外包？要“做”还是要“买”？这些决策都是出于内部的管理成本和外部交易成本之间的权衡。哪一种成本更低，企业就选择哪一种管理模式。

毫不夸张地说，科斯在1937年发表的这篇论文，奠定了现代企业管理理论的基础。当我19岁初次听到科斯这个振聋发聩的问题时，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因此，他是对我影响最深的管理大师。

Q：在目前多变的时代，我们如何判定“好”管理的标准？企业管理水平的差异会对其业务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
傅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它并没有终极的答案。它的要义只有四个字“与时俱进”。

首先，管理归根结底是与人打交道的，管理者首先要了解你的对象。因此不管是市场机制还是企业内部协调，不论你面对的是顾客还是员工，都需要了解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以及他们的诉求。管理就是一个“对症下药”的过程。

第二，现代管理者必须要跟上技术的进步，理解技术进步给社会带来的改变。此处说的技术进步并不是指产品的工艺和研发，而是“人”的问题。

创造技术的是人，技术也在改变人对世界的认知，人与他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比如，现在大家都认为远程工作会是未来的大趋势，而这种新的工作方式会提出很多新的要求。作为管理者，我们必须要去接受、去拥抱这些改变，保证自己能跟上时代的步伐。




Q: 您如何评价中国和世界在未来几年将要面临的经济形势？我们会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经济周期中？未来世界会呈现什么样的新趋势？

傅强：短期来说，中国经济仍会面对严峻挑战，经历不可避免的经济调整周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去三年的疫情只是一个导火索，即使没有疫情的发生，中国经济仍然处于结构性转型中，经济动能出现轮替，进入一个“换档期”，这个过程在发展过程中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说房地产业：随着中国城市化周期接近尾声，房地产对中国经济的推动作用和所能带来的贡献在边际上在逐渐递减，因此这种变革一定会到来。未来中国的经济增长，必须要从科技创新和生产力进步上去寻找最终答案。

可以确定的是，不仅仅是中国，全球经济在可见的未来都将处于收缩状态。明年全球经济增速会进一步下行，资金成本提升，融资环境恶化。在这种环境下，对企业来说要做的首先就是保持足够的防御，重视现金流，避免盲目扩张。
而谈到未来世界将迎来的经济周期，我必须先澄清一个概念。

我认为周期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一定程度的误导性。

有人说，经济周期就像潮起潮落，是一种自然现象。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河流的潮起潮落是有固定规律的，而经济瞬息万变，无论是体量、形态和逻辑都时刻在变化，它不可能形成这样的固定规律。

目前世界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地缘政治问题、社会形态和技术变革。受这些因素影响，经济呈现出的是越来越多的不规律性。

与其去预测经济的周期，我认为更重要的是要把握发展的趋势，与时俱进，拥抱技术，保持灵活性。




未来的趋势是什么？

首先就是我刚才提到过的远程工作(remote work)；

另外一个就是近岸供应链重构(supply chain reconfiguration)。过去我们的供应链很长，现在要开始一个从长倒短的重新配置过程，根据目标市场建立灵活的供应链体系，形成区域中的闭环，避免供应链过度延伸带来的不透明和脆弱性。

还有一个趋势，即能源和资源禀赋带来的明显国别差异。目前的世界正在进行新能源转型，传统我们所说的“能源富裕”的国家，过去更多地是输出原材料。但供应链从长到短的重构，会给这些经济体创造出更多的机会，以承接更多产业转移，在更深层次上去参与国际分工。

综合来说，我认为新兴经济体，特别是资源丰富的新兴经济体，以及在地缘上更接近这些经济体的国家，会获得更多的发展机遇，创造更多增长。

相对而言，某些传统发达国家，例如日本、英国和其他许多欧洲国家，在经济上将会呈现出越来越多的疲态，发展动能将会减弱，它们的发展前景将不再乐观。

Q：近年来中国企业出海成为风潮。出海的背后原因是这种经济趋势的驱使吗？您如何看待中国企业出海的机遇和挑战?

傅强：我本人对中国企业出海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身在新加坡，我也观察到了很多中国企业到海外寻求自身发展，努力实现全球抱负的过程。

过去，中国企业主要通过出口这种产品输出的方式，参与到国际市场中。但如今，从品牌到技术生态、商业模式、甚至是管理方法论，中国企业都能进行输出，对世界做出贡献。

这背后成功的原因，我认为是天时地利人和，既有外部因素，也有自身因素。

首先，新冠疫情在很大程度上对中国企业出海起到了催化作用。

过去欧美的消费传统模式是线下，电商在那里的渗透率在很大程度上低于中国。但疫情把消费者购物转移到了线上。对中国品牌而言，就得到了能更加充分展示的机会和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例如，Zara在过去一直以门店和渠道的优势著称。但现在有了SHEIN这种线上为主的品牌，Zara的线下优势一下就被抹掉了。

互联网的兴起及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也是中国企业成功出海一个重要的推手。过去，企业很难直接直接触达和了解消费者，但现在有了平台，有了独立站、建立起了渠道，信息问题就得到了有效解决。

另外，全球目前的经济增速不断下行，各国都面临生活成本危机问题。我认为这对中国企业来说也是一种利好，因为消费者对价格会更敏感。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全世界都需要拼多多。在中国这样一个具有完备供应链、庞大产能和高效生产流程的市场，企业能够以更低的成本来提供产品和解决方案，以此获得重要的战略资源优势。

依然拿SHEIN来举例，它的成功离不开中国纺织服装产业集群带来的重要依托，让其可以在最大程度上节约成本。再结合现有的数字化营销手段，就更让它的发展如虎添翼。此外，中国企业拥有国内丰富多样的科技场景业务及大量的交易数据，这让它们能够充分试错，也经得起比较。

说到出海的风险，有很多老生常谈的话题，比如合规风险，法律风险和文化差异等等。但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能算作风险。我们要面对的真正风险，可能是世界对中国企业和中国品牌的一些偏见。

比如有一家中国做服装的跨境电商企业，在网上遭到恶评。很多人呼吁大家不要去买这个品牌，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它是一家基于中国的企业，而有人觉得是中国企业就有“奴隶劳动”的嫌疑。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现实。中国企业必须要学会去正视这种现实，既不能回避，也不能一味对抗。要解决这个问题，中国企业必须学会更加主动、积极地去沟通，建立良好的国际声誉，提高自己的透明度。在这方面，的确需要企业下更多功夫。




Q：所有的企业都适合出海吗？成功出海的关键是什么？

傅强：我们需要以更加开放的心态去看待出海这件事，以引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首先，国界只是我们附加给自己的认知限制，企业的发展本身不应该受到国界的约束。企业的使命是什么？就是寻求增长，寻求扩张。因此，哪里有增长，企业就要去哪里。不管到哪里，最重要的都是获取发展的机会。

试想一下，一个广东企业到山西打市场和到美国打市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把自己看做广东人，那么到山西就是出海；如果我们把自己看成一个中国人，那么到山西就不算出海，到美国才是；但如果我们把自己看作一个地球人，那么到山西和到美国，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

其次，企业具体应该到哪里去发展，应该是其通过根据自身需要和能力理性判断后做出的选择。不管到哪里办企业，目标都是创造出成功的产品，能够在当地立住脚，让当地人接受。

这就要求企业要对当地市场有精准的洞察，对当地社会有深刻体验：去山西就要了解山西人，去美国就要了解美国人。抓住当地的增长机遇，将企业在当地的市场中做好，这才是出海的关键。




Q：您最看好的出海行业是什么？您如何看中国企业出海的未来？

傅强：我最看好的是消费类企业。目前越来越多的中国消费品牌能在海外站住脚，抓住当地消费者的购买需求。
在技术层面上，我们现在有了SARS，解决了渠道的问题。另外，中国年轻一代企业家具有全球的视野和发展野心，也变得越来越自信，这都是过去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厚积薄发的成果。

中国消费类企业，具备强大的供应链优势，打下了很好的出海基础；

同时，它也能通过创新，在海外市场中创造独特的文化价值；此外，中国企业家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非常乐于躬身入局打入本地社会，因此许多中国企业的本地化做得很好。这一点是很多持傲慢态度的欧美企业做不到的。

改革开放的40年，中国创造了一个经济奇迹。我相信目前的中国企业出海，在这些因素的加持下，也将创造一个新的经济奇迹。未来我们的中国企业和品牌，可以做到“墙内开花，在墙外一样香”，我对此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