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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13 20: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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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邀。
父老云,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这里的吴越王钱镠,在位时保境安民,曾在钱塘江修堤治水,又尊崇佛教,修筑寺塔,境内人烟阜盛,百姓和乐,后人感念殊深。而他对自己的妻子,也这样温柔和深情。古时女子出嫁唤作“于归”,这个“归”字,何等暖意层重啊。大概是,知道漫漫前路有人相候相念,因而可含笑缓缓归去,应一个并肩陌上的赏花期约。是,非常江南的婉曲表达,像是“今夜月色很好”一样的婉曲。毕竟是,“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的江南,以及“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的江南。
但是觉得古时候江南的底色是哀伤的,但并非繁华胜极转为衰颓的切痛,而是脆薄的、始终克制的美,臻于极处而生出的,类似物哀的忧悒。这样的印象大概来源于高中时读过的《小青传》,冯梦龙收在《情史》中的一个短篇。对它的喜爱程度和《霍小玉传》相当,曾经抄录过全文。
小青为明时广陵人,生而颖慧,擅诗书,通声律。年十六嫁于杭州冯氏,然所托非人,且正室奇妒,令小青徙居孤山别业。小青郁郁成疾,不能饮食。临终前觅画师为己写照:
写毕,揽镜熟视曰:“得吾形似矣,未尽吾神也。姑置之。”又易一图,曰:“神是矣,而风态未流动也,若见我目端手庄,太矜持故也。姑置之。”命捉笔于旁,而自与妪指顾语笑,或扇茶铛、简图书,或代调丹碧诸色,纵其想会。久之,复命写图。图成,极妖艳之致,笑曰:“可矣!”师去,即取图供榻前,爇名香,设梨酒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岂有汝缘分耶?”抚几而泣,泪雨潸潸下,一恸而绝。 这个故事读到的时候就深深印在心里。“悲剧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但似乎小青的诗比她的命运更广为流传。
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她临终前留下容颜描画,也确是与《牡丹亭》相类的行事。可是并没有情之所钟,自死而生的收梢。觉得她另外的诗“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与《牡丹亭》中“恰三春好处无人见”颇有相似。大概是,最好的光阴,最好的容颜,也只能虚掷了任凭萎谢了。像王摩诘笔下的山中芙蓉,红至韶华胜极,却也是——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文中小青曾言:
妾幼梦手折一花,随风片片著水,命止此矣。 大概是她一生的写照。
而许多年前,宋代词人写过:
先自多愁多感慨,更值江南春暮。君看取、落花飞絮。也有吹来穿绣幌,有因风、飘坠随尘土。人世事,总无据。 不过深心以为,最江南的,还是小椴《开唐》中的谢衣。
“郁华袍。”谢衣萧索地坐在李浅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他轻轻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生就一副江南子弟的身段。大野多荆棘,倒少见他这般温润如玉的人物了。哪怕他就只是在那儿这么静静地坐着,却让人感觉,他像坐在一艘小船里,随波载流,物我浑忘。 以及
正殿的廊下,却坐着一个乌衣子弟。那人半垂着一张脸,双颊的白皙被一身乌衣衬得几乎透明。他怀里抱着一张锦瑟。锦瑟上五十根弦素白如水。
他终于还是来了。
王子婳只觉如此多的人,自己的目光必须要找个焦点。所以她一路行来,一路望着的只是谢衣。
这时谢衣一抬头,那一瞬间的目光,突显伤感。可那伤感的神色一晃即不见。
可它流失得虽快,终还有些尾巴。那尾巴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叹在他那淡若有情、空如无物的眼里,像水色的弦上漾起一圈时光的涟漪,漾得他浑身乌衣也似无风自动。 以及
如朱雀桥边,乌衣巷里,日正斜时,有一个人倦倦地卧在斜阳下。
只见他淡淡地笑着,头上乌巾上的两根飘带随着站起的身形徐徐飘动,一身乌衣荡起细软的波纹,像江南水乡里那被长篙搅动的烟水……
——正是谢衣。 是小椴笔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喜欢的人物。第二喜欢的大概是萧如,金陵女子萧如。金陵,也是江南呢。
可惜,如今的江南,早不是,唐时宋时明时的江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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