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Law Science for Social Scienceist-Chapter21相对主义 ...

汪晨霞

注意：本章中共有10个注释，全部没翻译。
<hr/>在之前的三章里，我们在三个不同的语境下探讨了同一个论断的涵义。那就是，那种将社会科学之行动，或知识区分为“好的”和“正确的”，以及“坏的”和“错误的”的诸多理论都是和知识的网络理论不相容的。后者认为，所有知识都是作为相同类型因素的结果而诞生的。它接受无偏倚性原理，对称性原理，因果性以及反思性原理以试图给出一种可能的，关于知识之原因的最一般理论。然而，这一路径的分析方式具有很强的相对主义意味。相对主义是这样一种学说，它主张所有被认为接纳为真或理性的知识是一种在生产了它的环境中发挥作用的东西。由此它主张不存在一种最终的，语境自由的判别标准去判断一种信念体系优于另一种，所有那些标准自身都是语境依赖的。
多数哲学家认为相对主义是不可接受的，并且许多试图表明相对主义是根本上有缺陷的。比如，他们中的一些认为我们相对主义者混淆了信念和知识。因为他们认为“单纯的信念”——那些人们所乐于去相信它是真的的东西——和知识——一种能够在某种语境，或能够以相对语境自由的方式证成的东西——是不同的。我们这些相对主义者——知识的网络理论拥护者，完全理解这种区分。如果这一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所有知识都是一种在生产了它的环境中发挥作用的东西——因自然世界和社会诱因（social cues）间的相互作用而出现。本章中我们将分析对于相对主义的一些哲学上的驳斥并进一步发展我们无偏倚的，对称的分析。
对相对主义的进一步驳斥大略分为三组。第一组主张任何信念系统都具有某种相同的东西——它们共享一种基本的合理性。由此，我们可以通过考察各信念系统所包含的那种合理性的多少来判断其优劣。特别是，它可以衡量社会或心理上的扭曲在多大程度上破坏了这种理性的运作。那么，在这种知识观中，理性的东西不需要进一步的解释，因为在没有破坏性力量的情况下，理性的信念会自然产生。社会科学（尤其是心理学和社会学）在解释信念方面的作用仅在于它的非理性方面。仅仅只有关于错误的心理学或社会学，而不是真理的心理学或社会学是可能的。
但什么是那个所谓的合理性之共同内核？一些人主张某些确定的逻辑操作（如否定和矛盾）必然存在于所有语言之中：若非如此，我们就无法将其识别为一种语言。而要厘清这里的意图则是既容易又困难的。一方面，所有的语言中都存在有这两种逻辑操作这似乎确实是显然的（但我们也应该提醒自己，如果采用相对主义的观点，我们对我们的共同点的理解将是暂时的和可修正的）。另一方面，很难看出这对于我们关于知识的相对主义网络理论有什么影响。即使这是真的，这也没有为前述区分提供任何评估基础。人们仅仅的简单地以不同方式使用它们。因此，无法通过语言中共有的东西来区分理性言谈和非理性实践。
另一个人们共享的合理性可能的来源是我们都同处一个自然世界这一事实。由此，人们将论证说所有语言必然共享确定的经验指示物，而也正是这些共同的经验范畴使得我们能够沟通和评估不同信念体系。然而，以网络理论的视角来看这论证没什么分量。诚如我们早已在本书第一部分所了解到的，不存在一种自然和自明的方式划分（classifying）自然界之中的现象。所有分类（ classification）都是环境与社会诱因的“块（lumps）”相互作用产生的功能。就如我们在Euler的多面体定理（Euler's theorem of polyhedra）这个案例中所展示的那样，即使是在每个人都真诚地完全同意对方对于术语的使用的情况下，进一步的分歧仍然会出现。同样，也无法将自然科学作为基准来校验关于自然世界我们到底知道什么，因为自然科学自身建立在一个不断转变的分类基础上。通过对中立观察语言的依赖来反驳相对主义的论证（无论是多么弱的形式）因此是不成立的。
另一类对相对主义的驳斥则诉诸自败：若果真不存在某种判别一种知识体系优于另一种知识体系的标准，那么自然也就同样不存在判别相对主义的知识理论和非相对主义的知识理论孰优孰劣的标准。然而相对主义的知识理论却断然主张非相对主义知识理论是错误的，这自相矛盾因此是自败的。
作为回应，相对论者指出，这一主张的第一部分是正确的。它确实不能证明其绝对的优越性。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任何知识都不能抽象地强加给任何人，也不能强迫他或她以任何特定方式行事。当然，相对主义也不例外。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相对主义是自败的。一个相对主义者将承诺（admission）并不迫使其他人接受其理论并将其简单视为对于自然界知识的真实描述。因此，在上述语句中“承诺”一词用得太重。它并不“承诺”出于实践目的准确可行地描述知识的地位，并且这也并不导致相对主义是自败的这一结论。声称知识无法迫使人们不得不接受某些结论，并不会导致自败。这仅仅是对事物显像的描述——这种描述与网络理论和对称原则相一致，并且是反思性地应用。而其他 "绝对主义 "理论则没有理解知识的实用性。他们错误地声称自己有能力证明绝对的优越性。相对主义者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证明，尽管他也知道在一个特定的社会背景下，人们可能会发现他的（或其他任何论点）更有说服力。这完全不导致自败。
第三种争论来自于人们认为相对主义缺乏标准的观点，即它直接或间接地倡导一种“怎样都行”观点，相应地，它破坏了质量、严谨性和通过适当手段追求真理的做法，而有利于无纪律和未经证实的自我表达。或者说，由于信仰是社会或心理原因的一种功能，这就为 "群氓统治 "开辟了道路——由社会来决定什么是真理，而不是对事实的关注。
关于相对主义所宣称的缺乏标准的问题，要说明的基本观点是，网络理论根本就不是一个规定性的理论。它并没有告诉人们不要采取任何标准。相反，它描述知识的某些基本特征。其中一个特征就是，人们所接受的标准都是语境依赖的而非一般的。因此，人们所接纳的解释取决于他们的问题，利益，训练及其一般的社会定位（social location in general）。由此可以很容易发现，对于标准的争论是十分语境依赖的。这种描述性的相对主义并不主张安娜其或享乐主义，而是说有许多标准存在，但它们都是局部的并且因此在不同的环境中变化的。
认为相对主义（即使是间接地）拥护“群氓统治”也是同样的问题。和之前的段落一样，我们主张存在局部标准——自然和约定共同构造了网络。因此，以"群氓统治 "为相对主义的后果作为反对相对主义的论点是非法的。并且它还误解了知识和网络理论的性质，认为社会或心理对知识的影响必然会破坏可接受的对自然世界的描述。
因此，我们建议，那些以如此大的能量反对相对主义的论点——那些来自可翻译性、自败、"群氓统治 "或享乐主义的论点——都不应该被视为显示了对社会世界的对称性——因此是相对主义的——分析的不一致性或不可能性。也许这其中最有趣的还是自败论证。这是因为它预设了它所要证明的东西，即知识的社会决定与知识的合理性之间的不相容性。这个预设主张在相对主义和理性主义之间存在着“不可比性”；换言之，理性主义并不真正同相对主义相抵牾。不过相应的，这也造成相对主义不能表明理性主义是错的。它因此不能彻底地表明知识不是在目的论上导向理性或经验事实的，也因此不能否认确实可能一些知识并比另一些更靠近真理。这一情况表明，在两种不同信念体系间的选择是形而上学的。如果一个人事前就判断认为自己的信念是绝对更优的，那么他将倾向于接受理性主义；另一方面，如果一个人接受一种观点是无法最终确定的并且因此准备接受确定程度的不确定性，那么他就会走向某种版本的相对主义。正如我们在本书中试图展示的那样，这样做的好处是，对 "真 "和 "假 "的对称性分析成为可能，相应地，解释的简洁性也有了可能。
发现许多哲学家对广泛的社会控制和合法化表现出专业兴趣，而不是对表述（accounting）、预测和控制自然感兴趣，这并不奇怪。简而言之，如果取消了处方，那么认识论者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就不太明显了。更加并不让人感到惊奇的是，许多作者倾向于隐瞒其对于合法化的兴趣而表现出一种自然主义的姿态。波普尔的科学哲学就是个典型。在《科学发现的逻辑》中，开始是不加掩饰的哲学道德说教，后来逐渐隐藏在自然主义描述的机器后面，包括 "第三个世界 "等柏拉图式的试金石。在拉卡托斯的著作中，这种自然主义的基础得到了最充分的发展，他的道德判断被打扮在 "进步的 "和 "退步的 "以及问题转变等复杂术语的盛装之下。有趣的是，拉卡托斯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困境之中。他的道德说教的自然主义基础显示出一种危险的倾向，即，两者被一同完全破坏掉。最初从波普尔笔下轻松流淌出来的关于科学程序的明确指令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对科学研究纲领的复杂历史判断——而这判断通常只能在事件许久之后借助后见之明而给出。但拉卡托斯至此仍然在坚持其道德说教，坚持区分“进步的”和“退步的”。但它的应用变得愈发隐蔽和困难——这两个后果都是源于拉卡托斯感到不得不认真对待科学史，以表明 "最佳 "科学实际上是 以规定的方式前进。这与意识形态概念的命运有明显的相似之处——这个概念只有在被严肃地用于对所有形式的既有信念之决定因素做无偏倚的研究时，就很难保留其规范性成分。
为什么哲学家们这么爱道德说教？为什么他们如此关注智识标准的划分？为什么他们如此彻底地拒绝网络理论的相对主义？我们已经暗示了一个答案。他们的职业利益使他们这样做，原因是：如果知识的网络理论是现实的，那么，信仰体系之间的这种差异必须不是位于智力卫生的规则，而是位于信仰者的社会位置。显然，如果真正的差异在于社会利益，那么严格的概念性规则就无法区分不同的知识体系。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我们就必须求助于社会科学来理解可能存在的这种差异。那么，如此之多的哲学宣扬好的知识独立于常识和社会利益就不足为奇了。一旦失去了这种自主性，就很难为认识论确定一个规定性的角色——十分危险的接近于没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