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站的故事

大龙山草

北京西站的建设历史上曾经有过最为悲剧的四大遗憾：施工，交通，商业和建筑风格，它们几乎囊括了西站建设的全过程，情节曲折跌跌宕宕，今天就跟随著名建筑师高强的权威点评，聊聊这个话题。
相信大家肯定都在北京坐过火车，但也许你并不知道北京有几座车站，除了一些零七八碎的车站以外，北京主要的车站一共是有六座，东南西北，北京站和丰台站，可谓是四通八达。这六个车站里论规模现在是南站最大，论资历丰台站建的最早，还是当年詹天佑修建的中国第一条自主铁路，京张铁路的始发站；论身份是北京站，那是当年第一批北京十大建筑之一，那三个字还是毛主席当年题的，论年龄，丰台站，北站和南站最早都是清朝建的，东站也是解放前就修建了。看上去好像就西站表现平平，但实际上北京西站建成的当年曾经是亚洲规模最大的车站，也曾经被设计为与北京站一起承托北京铁路重任的两大车站之一，是当年万众瞩目的新国门。然而就是这样一座车站，它的故事可谓是跌宕起伏，从万众瞩目的明星到成为跌落尘埃的落水狗，再到低调归来的交通枢纽，今天开始用3个话题和大家好好聊聊北京西站的故事。
迟到37年的曾经的亚洲最大火车站为啥难产37年？
北京西站的规划
聊西站，我们先来聊聊西站为何而生。北京原来的车站并不少，为啥还要建西站呢？实际上如果当年一切发展顺利，北京西站早在建设新的北京站的时候就应该出现了，因为西站的规划是为了与北京站作为搭档而存在的，是当年和北京站一起被规划为北京主要铁路交通枢纽的车站。北京的铁路发展是从清朝末年就开始了，当时的铁路很多是因为各国的列强在中国瓜分利益根据自己的需要去做的，大多数其实都不是清政府自主修建的。因此，解放前北京的铁路系统无论是在规划结构还是站点的设置上都是非常的混乱，具体的内容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以单做节目来说。总之，解放之后再对北京做总体规划的时候，当然要考虑铁路系统的规划。由于采用清政府留下来的铁路系统很糟糕，因此需要大幅度的调整。1953年北京进行第一次规划研究，但那个时候北京站和北京西站还没有出现，直到1957年在当时苏联专家的指导下，北京编制新的总体规划的时候才首次确定要建设东便门客站，也就是今天的北京站，还有西便门客站，也就是西客站。1958年年底的时候，为了庆祝建国十周年的十大工程，确定了未来北京的两个主要车站就是北京站和北京西站，并且要把这两个家伙用一条地下隧道进行连通。
有朋友可能会问，为啥一定要这么考虑两个车站的规划呢？实际上，当时的想法是在北京的东西方向建造一条核心的铁路枢纽线路。未来北京大多数的铁路线路都通过东西两个方向接入，分别进入两端的枢纽车站，而地下隧道将两个车站快速连接，可便捷解决乘客在两个车站之间换乘的问题；从另一个角度看，东西走向也符合北京市总体规划的发展方向，沿着长安街方向发展。不过这个今天看上去非常合理的做法，其实在当年也不过就是一个美好的畅想，选择这两个车站的位置是当年北京总体规划发展郊区的原因，而修建一条贯穿东西的地下隧道来建设铁路，这个设想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简直是有点痴人说梦的感觉。事情后来的发展也没有特别的离谱，北京站作为北京第一批十大工程1959年顺利完工并且投入使用，成为了当时中国最大的火车站，而且一直到西站建成之前37年的时间里，它一直是北京最大最重要的火车站。西站直到1981年才开始正式研究准确的位置，这个时候距离当年确定建设西站的想法已经过去了整整23年。我们前面说过西站的选址位置是在1957年的时候确定的，就在莲花池公园的附近，按照今天的眼光来看，肯定会觉得这个位置不好，三环以内交通拥堵用地很狭窄，但当年选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的郊区，即使在1981年翻开当年的北京地图，那个时候的三环还因为缺少西南三环而没有全线贯通，直到年底三环才贯通的。尽管如此，莲花池公园附近当时的情况也不简单，最早选址提出了三个可能性，第一个就是现在的这个位置，在公园的东侧正对着羊坊店路，莲花池东路和广安门外大街之间，第二个是从现在的位置向东移到白云路正对着北蜂窝路，距离市中心更近，但是这个方案需要占用北京钢厂的部分车间用地，第三个办案是在现在的位置向西移到三环路以外正对着翠微路，这个方案的用地是最为宽敞的，但距离市中心最远，而且当时的翠微路两侧都是军事机关。大家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三个方案除了第三个方案，第一个和第二个方案的用地都是非常紧张的，所以为了扩大用地，当时甚至有人提出来干脆我们把莲花池填了算了直接做成车站的一部分，后来考虑到莲花池毕竟是一个历史遗迹，还是一个行洪排涝的一个调蓄池，所以这个想法就放弃了。那么面对这三个方案怎么来选呢？如果我们选择方案二，实际上当时钢厂上万名的职工需要安置，以当时的投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所以直接被否掉。
北京西站的设计
如果选择方案三用地倒是大了，但作为未来的西部交通中心，城市中心，商业中心，周边都是军事机关，这边儿夜夜笙歌那边儿士兵站岗放哨，这种感觉岂不是很奇怪，只是以后这些军事机关是否会移走，谁能保证？做规划最怕的就是遇到军事用地，谁也不敢动，所以虽然方案一用地有限，但是你也只能选择它。这次选址虽然确定了，但在继续向下设计的时候又因为经费不足项目停摆，直到1989年项目才再次启动。依据之前的规划选址，从1990年8月开始有7家设计单位开始进行设计比选，结果最终没有一家单位夺得一等奖，而是产生了九个推荐方案，确定了由北京市建筑设计院和铁道部第三勘测设计院为总体设计单位负责完善整个儿方案并进行整合，从这个结果我们就能看得出来，这个设计肯定是不简单。一方面呢，西站在设计上的标准要求非常之高，要做成中国第一大，甚至当时亚洲第一大是未来北京西部的国门，目标够高吧？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呢，西站在设计上难度也很大，因为西站从最开始就没打算建成一座简单的火车站，而是要建设中国特大型的一个综合立体的交通枢纽，这个交通枢纽所承载的交通内容非常的多，火车，公交车，地铁，出租车，私家车，自行车，还有人行，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通枢纽。而那个综合体呢则体现在多种经营的上面，西站呢是集铁路客运，公共交通，商业服务，办公，住宿等多功能与一体的一个大型的城市综合体，西站的站房的综合楼面积只有43万平米，但是它的配套工程的面积就达到了22万平米，而南北广场规划的商住楼更是达到了107万平米，总建筑面积达到175万平米。一个100多万平米的建筑群根本就是一个小城市，所以很明显北京西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火车站，还将是北京西部的一个商业中心。不仅如此，西站的用地也给设计制造困难，根据前面的选址我们可以看到，西站的用地南面空间巨大，而北面的空间非常的狭小。从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出，铁路自西向东而来，要保证车辆有足够多的站台编组就只能去压缩北部的空间，而北面也是西站的一个非常主要的立面和入口，自然各种各样的交通都在这里混杂，因此西站的北广场设计难度很大。还有西站周边还有非常复杂的城市环境，待拆迁的用地，所有的这些都注定了西站的未来不会是一帆风顺。不过当时的人们意气风发，这样的一个世纪工程自然引发各个方面的重视，领导们高度关注，设计师殚精竭虑，众多专家出谋划策，1992年开始准备，1993年正式开工，1996年建成通车，北京西客站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诞生了。在西站建成之后收到了来自各个方面雪片般的赞赏，有夸工程质量好的，有夸设计水平高的，然而好景不长，不到两年的时间，一场风暴铺天盖地而来。这个工程很快暴露了一系列的问题，使得曾经的世纪工程演变成了一个世纪话题工程。那么到底西站发生了什么？西站的设计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世纪工程为何被人称为是豆腐渣工程的代表?
前面我们聊了北京西站这个世纪工程的诞生背景，结果是西站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了设计和建造，然而故事才刚刚进入高潮。如果我说北京西站是一个完全的悲剧式的建筑，可能很多朋友会觉得夸张，但实际上，本来说好了我们西站的建设标准那是很高很高的是国门工程，然后在使用不到两年之后却被发现施工存在重大问题，甚至成了豆腐渣工程的代表。本来说好了我们的西站是综合性的交通枢纽，是国内最先进的交通建筑，结果疏解交通的南广场和地铁却迟迟不能投入使用，使得西站的交通枢纽变成了交通肿瘤，整个连池东路都因为西站的存在而成为北京最拥挤的道路之一。本来说好了我们的西站是西部的商业中心，是影响京西经济发展的重要核心，结果西站的商务运营连年赔钱，大片的商业空间被浪费，商业的层次很低管理混乱，成为政府多年最头疼的包袱。本来说好了我们的西站建筑风格高大上无比，堪称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典范，结果却被建筑大师点名批评不伦不类，成为失败案例的代表作。本来说好了西站，但怎么看上去好像都变味儿了，那今天我们就来好好分析一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北京西站的施工
先来说说西站施工的那点事儿。西站施工的质量之差可以说在当年那是声明远播的，因为就在西站投入使用了第二年，爆出大量的质量问题：什么天棚的玻璃被风刮坏，170多块玻璃随风飘落，还有局促的地面发生大幅度的沉降，深度一度达到了3—4m，最严重的是到处漏雨，因为漏雨引发了各种使用问题，部分地方下雨之后水深可以达到半米和鱼池没有什么分别。那一时之间西站在很长的时间里成为了国人公认的豆腐渣工程的代表，后来政府相关部门也对这个事儿进行了认真的调查，调查的结果其实很简单，都是时间惹的祸。西站这么大规模的工程，按原定计划要在4年到5年的时间才能完成的，但我们实际只干了不到2年就投入使用，而且在这2年的时间里头还曾经出现了因为资金不足工程停滞的情况。不仅如此，西站的时间不仅在施工上面不合理，在工程开始的时候很多设计的工作其实都还没有结束，所以西站工程是一个典型的三边工程。什么叫三边工程？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这是我们对很多不规范工程的统一称呼，这个称呼很有趣。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不规范的做法，但是很多工程都是这样操作的，只是不少工程把三边工程美称为打硬仗工程，结果是这样的硬仗真的不太好打。就算是设计人员不要命，天天不睡给你画图，那也得有个时间吧；就算是施工单位不停工没日没夜的干活，那施工的工序也需要一个合理的时间；没有人不知道慢工出细活这个说法，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我们最喜欢说的是：你到底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滚蛋！西站施工问题最典型的代表就是1996年1月就投入使用的北京西站竟然到了1999年12月才开始有相关部分进行竣工验收，到了2001年12月才完成了正式验收，而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工程投入使用已经过去了整整的6年。一个原本最多5年完成的工程，因为赶工期最后花了9年的时间才真正结束，这里面投入的时间和经济成本我们又不知道有多少。
关于施工的最后一个事情是北京西站地铁综合大厅曾经获得1996年度的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这恐怕是西站施工工程当中仅有的一小块儿遮羞布吧。
作者：建筑师高强
整理编辑于2022.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