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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堡的宝藏,是我孩童时代接触到的第一个“寻找到数额巨大的宝藏”的故事,哪怕是后来读到《基督山恩仇录》,也未曾给我带来如此大的触动。
这个故事想必也给许多同样对神秘宝藏有兴趣的朋友带来了极大的触动,之前最高赞的未解之谜哪些是骗局的答案下,有朋友便提及到了发现巨额财富的索尼埃神甫和“他的女仆老婆”,使得我重新勾起了对这个故事的回忆。
虽说雷恩堡教区的贝朗热·索尼埃神甫与他的经历,在当下的网络上被人们讨论的并不多,但是,在若干年前,这个故事一度随着几本书籍在全球范围内的热销而为世人津津乐道,其中包括大名鼎鼎的《圣血与圣杯》以及《达芬奇密码》。特别是前者在开篇便直接引用了贝朗热·索尼埃神甫的故事。或许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故事,说不定便是某些编辑摘选自《圣血与圣杯》的内容呢!
按照惯例,我们先来看看这个所谓的“未解之谜”讲得是怎样一个故事:
雷恩堡宝藏之谜
雷恩堡是法国南部科尔比埃山中的一座小城镇,坐落在奥德省首府卡尔卡松市南边约60千米处。
雷恩堡的位置
雷恩堡风光
雷恩堡的教堂耸立在山顶上,只有一条长5千米的崎岖不平峰回路转的上城道通到那里。雷恩堡虽然地处偏解,但奇闻送生,至今仍充满着神秘的色彩,远的故事还得从一个牧羊人讲起。
雷恩堡中心地带
早在17世纪,雷恩堡附近有一位牧羊人伊卡斯·帕里斯,因为牧羊时丢失了只母羊,在寻找母羊途中,偶然发现地下有条大裂缝。他走下裂缝,看到有条幽深不见底的地道。沿着地道一直往前走,最后走进一座尸骨横陈、箱子满地的地下“墓穴”。
帕里斯先是惊恐万分,不停地祷告,生怕地下会有人突然爬起来将他弄死,大概是好奇心的驱使,他大胆地打开了箱子,原来里面全是金币!帕里斯将金币装满了自己的口袋,匆匆跑回家中。然而,帕里斯的暴富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雷恩堡。有的人嫉妒,有的人羡慕。由于帕里斯始终不愿透露自己金币的真正来历,结果被指控犯了偷窃罪,最后冤死狱中。但是,他至死也没有讲出地下墓穴的秘密。
中世纪建成的雷恩堡古堡
直到200年以后人们才知道了真相。1892年,200年的沧桑历史使雷恩堡的居民似乎早已忘却了帕里斯的冤案,他们更不晓得地下墓穴的秘密。但正是在这一年,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又使雷恩堡教堂神甫贝朗热·索尼埃跨入了神秘的地下古墓,从而出现了法国近代轰动一时的奇闻。
贝朗热·索尼埃
贝朗热·索尼埃是1885年被任命为雷恩堡教堂神甫的。他到任不久就赢得了当时刚满18岁的漂亮少女玛丽·德纳多的好感。
玛丽·德纳多和父亲的合照
索尼埃神甫不仅有如此好的艳遇,交了桃花运,而且他好运有加,一笔巨额财富也在冥冥之中向他招手,也许这是索尼埃神甫虔诚侍奉上帝的结果,上帝向他“显灵”了。1892年,由于索尼埃神甫待人热心和脾气好,从而受到了教区的尊敬,得到了笔2400法郎的市政贷款以修缮他的教堂和正祭台。
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的圣坛
一天上午9点多钟,从邻镇库伊萨来的泥瓦匠巴邦在修缮教堂屋顶时,叫神甫帮他在几根打过蜡的空心圆木柱中挑一根作为正祭台的柱子。神甫随手拿起一根圆木,发现里面有卷陈旧的植物羊皮纸,纸上写着一些带拉丁文的古法文。乍一看,这无非是《新约全书》里的一些片段但索尼埃凭直觉猜想,这里边肯定有文章。于是这位神甫对巴邦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大革命时期的一堆废纸,没有什么价值。”巴邦中午在客栈吃饭时对周围的人讲起了此事。镇长闻讯后也来问及此事,索尼埃神甫把植物羊皮纸拿给镇长看了看,但老实巴交的镇长本来识不了几个字,这羊皮纸的字是一个也看不懂,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下来。当然,事情不会就此了结。
索尼埃神甫很快就中断了教堂的工作。他竭力想弄懂这卷羊皮纸上的文字。他认出了上面写着的一段《新约全书》中的内容,还发现了上面有法国摄政王后布朗施·德·卡斯蒂耶的亲笔签字以及她的玉玺印章。除此之外,仍是一团疑谜。于是他在1892年冬天动身去了巴黎,求教不少语言学家。当然,出于谨慎,他给语言学家们看的仅是一些残篇断简、只言片语。最后,他终于领悟到,羊皮纸上写的是有关法国王后隐藏的一笔1850万金币(1914年值185亿法郎)巨宝的秘密。索尼埃神甫在返回雷恩堡时仍然没有搞清楚这笔巨宝究竟藏在何处,但已掌握了足够可靠的资料。索尼埃神甫首先在教堂中寻找,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一天,漂亮丰满的玛丽在公墓中看到从奥特布尔·白朗施福尔伯爵夫人墓土掉下的一块墓志铭刻着一些奇特的铭文,这些铭文与羊皮纸上的文字是一致的。财宝会不会就藏在那座古墓底下,神甫在玛丽的协助下,在公墓中悄悄地寻找了好几天,但并无多大进展。
一天晚上,他们终于从伯爵夫人的墓志铭中得到启示,在一个早已空空旷旷的被称为“城堡”的墓地底下发现了一条地道。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地道向前行进,像牧羊人帕里斯一样,他们也终于走进了一座神秘的地下墓穴,里面堆满了金币、首饰以及其他贵重物品!仿佛法国古代的财富全集中在此。索尼埃神甫虽然有点儿飘飘然,但他并没有忘记存在着的危险;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笔财富?也许藏宝人的后裔也知道这笔财富,于是索尼埃神甫悄悄刮掉公墓中伯爵夫人墓石上的铭文,他精心地消除了所有能使他人发现地下墓室的蛛丝马迹,并把那卷神秘的羊皮纸也一并藏在只有他和玛丽知情的地下墓室。神甫和玛丽从地下墓室中弄出了不少金币和首饰,这一切都干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之后,他们俩封闭了墓穴。神甫和玛丽还拟订了一个掩人耳目的方案:由索尼埃神甫先去西班牙、比利时、瑞士、德国,把金币兑换成现钞,随后用玛丽·德纳多的名义通过邮局寄到库侧萨镇。不久,到1893年时,索尼埃神甫已经成了腰缠数万贯的大富翁了。他重新翻修了整个教堂将教堂装饰得富丽堂皇,显得十分肃穆。他翻建了住宅,在带喷泉和假山的花园里盖上了凉亭,他置旧买房,还为公墓筑起了围墙。这一切都是以玛丽·德纳多的名义进行的。索尼埃神甫娶玛丽为妻,迷人的玛丽一下子成了真正的城堡第一夫人。
索尼埃神甫所修建的住宅——贝达尼亚别墅、抹大拉之塔与花园
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必然会引起各界的关注。暴富的结果带来一系列的麻烦。先是镇长,后是主教、大主教、教皇都过问此事。雷恩堡镇镇长专门找过神甫,询问过他的经费来源,还指责过他贪污、浪费公款、糟蹋公墓。花言巧语的索尼埃神甫对镇长宣称,他继承了在美洲的一位叔父的遗产,并给了镇长5000金币(1914年相当于500万法郎),镇长再也没有过问此事。负责管辖雷恩堡镇教堂的卡尔卡松市大主教比拉尔对自己辖下的神甫索尼埃的所作所为也深感不安。他派人进行调查。但索尼埃神甫的金币、美酒和佳肴使这次调查不了了之,连比拉尔大主教也收到了一笔金币,从此他也沉默不语了。一切都很顺利。1897年,索尼埃神甫开始兴建贝达尼亚别墅。这座带围墙和塔楼的别墅的费用相当于100万金币。为了四季能观赏鲜花,神甫还盖了一座暖房,还有供他洗澡用的豪华浴室。
比拉尔主教
比拉尔主教的继承人德·博塞儒尔主教阁下新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要求索尼埃神甫对他的一切行为作出必要的解释。但索尼埃没有理会这一切,继续千他自己的事。
德·博塞儒尔主教
后来,教皇闻及此事,要求罗马法庭过问一下。索尼埃神甫被传到罗马出庭。最后,法庭宣布停止索尼埃的神职。但是索尼埃并不在意,他继续在自己别墅里的小教堂做弥撒、祈祷。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教区教民也都来他家中做祈祷、弥撤。结果使得新上任的神甫非常尴尬,不得不发誓再也不去雷恩堡了。索尼埃还热心于公益事业,作为一名神甫,他很关心雷恩堡的发展。他拟定了一个美化雷恩堡的新方案。他要修筑一条通往库里伊萨的公路,在雷恩堡兴建引水工程、水利设施,以及再盖一座塔楼供居民使用,购买一辆汽车来运送镇民等。他的预算开支达800万金币,这在1914年相当于80亿法郎。由此可见,雷恩堡的这笔财宝数额有多大。
1917年1月5日,索尼埃刚在几笔订货单上签完字后就病倒了。肝硬化在索尼埃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自己的新方案时便夺走了他的生命。痛不欲生的玛丽把神甫的遗体盖上一层带红色绒球的遮布,摆放在阳台上。全雷恩堡的居民都自动来为神甫做了祈祷,每个人都从神甫的遗体的遮布上拿走了一个红绒球,就像是从圣徒那里拿走一件圣物一样。玛丽不久也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再也不接见任何来客。看来她再也没有去过神秘的藏宝古墓。这笔财宝的秘密就只有玛丽一个人知晓了。后来,出现了一个名叫科比的人,秘密藏宝地之谜被揭晓,现出了一丝希望。
诺尔·科比
但科比先生的运气太差,事情是这样的。1946-1953年,诺尔·科比先生在玛丽晚年时认识了玛丽。当时,科比夫妇寄住在玛丽家中,整天陪玛丽玩乐,这赢得了玛丽的信任和友情。玛丽看到科比本分可靠,遂决定将宝藏的隐匿地告诉科比。
一天,一向守口如瓶的玛丽对科比说:“您无需担忧,科比先生。您将会得到您花不完的钱!”
您从哪儿去弄钱呢?”科比问道“这个嘛,您放心,我临终前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1953年1月18日,玛丽突然病倒后再也不省人事,带着她心中的藏宝秘密水远离开了尘世。可怜的科比先生没有获知藏宝的秘密。从这以后,科比先生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雷恩堡到处乱碰,企图找到这笔价值在185亿法郎左右的财宝。
但是,直到1965年,科比先生经过12年苦心却徒劳无获的寻找后,终于认为,想再找到那座神秘的地下墓室实在犹如大海捞针。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说当年索尼埃和玛丽之所以能找到那座墓室,是有能指点迷津的植物羊皮纸和白朗施福尔伯爵夫人墓石上刻的铭文的话,那么现在的寻宝人则没有这一条件。要想找到墓穴,就必须先找到羊皮纸和墓石,但找到后者就像找到前者一样的艰难。
贝朗热·索尼埃神甫
弗朗索瓦·贝朗热·索尼埃,生于法国朗格多克-鲁西永的蒙塔泽尔(Montazels),现在此地属于奥德省。他是家中长子,有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贝朗热·索尼埃的父亲约瑟夫·索尼埃给蒙塔泽尔的一位侯爵做过管家,后来主要经营面粉厂,并且长期兼任当地的镇长。
弗朗索瓦·贝朗热·索尼埃(Franois-Bérenger Saunière,1852年4月11日- 1917年1月22日)
贝朗热·索尼埃在利穆(Limoux )完成了初期教育,后来在卡尔卡松读了5年神学院,直到1879年顺利毕业后,取得了担任神甫的资格。他在阿莱莱班(Alet-les-Bains)和勒克拉(Le Clat)分别做了三年神甫,但是据说他不拘小节,屡屡违反教规,最终在1885年被调往只有300人口的小镇——雷恩堡(Rennes-le-Chteau),在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glise Sainte-Marie-Madeleine)担任神甫。
贝朗热·索尼埃在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前的合照
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
然而,不久后他就因为批评共和党而支持王政,被法国的宗教部长免去了神甫职务,降职调到纳博讷的神学院担任教师。不过在村民的请求下,神甫很快得以复职,回到雷恩堡继续布教。
在1891年前后,他雇佣了玛丽·德纳多(Marie Dénarnaud)为自己的女仆。玛丽·德纳多和她的家人都搬到了神甫的家中居住,这也使得许多后人猜测玛丽是否是索尼埃神甫的情妇。然而索尼埃神甫本人却是矢口否认。
玛丽·德纳多(Marie Dénarnaud)三十多岁时的照片
事实上,索尼埃神甫尊重玛丽,但谈不上亲近。索尼埃神甫不允许玛丽谈论与神职有关的事务,并且要求玛丽以雇主身份对待自己。
神甫不允许玛丽说过多的话,因为玛丽年轻而又谈不上非常虔诚,神甫并不是毫无保留的相信她,所以特意要求她对其他女性守口如瓶。另外,除了神甫生病的时候外,他在休息时是坚决不允许玛丽进到自己的房间里的。
修缮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
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最初修建于8世纪,不过后来在10~11世纪之交因为战乱而被完全摧毁。索尼埃神甫时代的教堂则是后来修建的,不过在他接手时这个教堂也已经破败不堪。
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的入口
因此,索尼埃神甫根据建筑师吉拉德·卡尔斯(Guiraud Cals)在其1853年的报告中的建议,对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的内外全都进行了翻新。
在1887年7月,他想方设法说服了一位富裕的保皇党人——玛丽·卡瓦伊女士(Mme Marie Cavailhé),捐赠了价值700法郎的新祭坛。
1891年,他为了二十四个孩子的第一次圣餐仪式,在教堂门口修建了一座卢尔德圣母像,他在动工时修整和替换了几个教堂里的柱子作为卢尔德圣母像的底座。
神甫与卢尔德圣母像、西哥特式柱子的合影
人们认为他在这个底座中发现了宝藏的秘密。有人说这根柱子是“西哥特式”的,有人说是“加洛林式的”,总之多数人都往早里说。索尼埃神甫本人也极其虚荣地吹嘘说这根柱子是“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内历史最为悠久的两根石柱”之一。
然而,在1891年前,并没有人见到过这根石柱。很多人认为这个石柱只是索尼埃神甫在参观纳博讷的博物馆时,偶然看到了一个西哥特式的柱子,所以让人仿制了一个充当门面。
由于这根柱子的目前保存状况十分堪忧,因此1993年被转移进了博物馆,在原地,人们用树脂制作了一个复制品作为替代。
因为神甫的虚荣心,许多人认为神甫在这根柱子中发现了记录神秘信息的羊皮纸——这几张羊皮纸便是他的巨大财富的来源。当然,也有人认为是在祭坛中发现了羊皮纸。
此外,在1896年,他还聘请了图卢兹著名的艺术工坊——吉斯卡尔(Fabrique Giscard),1897年12月起,索尼埃神甫按揭付款,每年500法郎,分三次将薪酬支付给吉斯卡尔艺术工坊。
吉斯卡尔总部
而吉斯卡尔工坊也为雷恩堡的教堂上了全套新装备:其中包括圣徒雕像、苦路十四站画、上面刻画着施洗约翰为耶稣基督施行洗礼的洗礼池、以及刻着耶稣在讲登山宝训浅浮雕的忏悔室。
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中的“登山宝训”
此外,还有一个魔王阿斯蒙蒂斯雕像用背托着圣水池,圣水池之上还装饰着四个做出十字圣号的天使雕像,还刻着“BS”、“Par Ce Signe Tu Le Vaincras”(通过这座雕像,你将征服他)等字样。
许多外国的阴谋论者喜欢将这个放置于教堂内的魔鬼雕像说成是神甫叛离天主教的象征,或者是赋予其他的意义。不过根据考证,这个雕像实际上是吉斯卡尔工坊提前设计好的,被刊登在吉斯卡尔工坊的样品图册上供顾客们挑选。只不过神甫看对了眼,才选择了这个圣水池。
上述的圣水池。现在的这个阿斯蒙蒂斯的头是后来补上的,原件被好事者偷走,至今没有找回来。在进入天主教的教堂时,教徒都应该在圣水池用手指蘸圣水然后于胸前画十字圣号, 而在主日大弥撒或者是在一些瞻礼日,在弥撒进堂咏后,神甫会洒圣水于众人。
在索尼埃神甫大规模装修完雷恩堡的教堂后,在1897年五旬节,索尼埃神甫的上司,卡尔卡松的主教——比拉尔蒙席(Monsignor Billard)主持了落成仪式。
比拉尔蒙席
索尼埃神甫又在1897年4月、1899年4月和1900年1月分三次为教堂安装上了总价值1350法郎的玻璃花窗。
在1898年到1905年之间,索尼埃神甫购置了好几块地,并且修建了文艺复兴风格的贝达尼亚别墅(Villa Bethania),一座被称为抹大拉之塔( Tour Magdala)的观景楼(观景楼的地下是一个图书馆),一个橙子园,一个带着水池且养着猴子的花园。这一组建筑在雷恩堡算是空前绝后的。
贝达尼亚别墅
抹大拉之塔
碍于自己神甫的身份,上述的所有不动产,都是使用了女仆玛丽·德纳多的名义购置的,这也更加使得许多人怀疑他和玛丽之间的关系了。
不过,神甫本人在退职之前并没有居住在贝达尼亚别墅之内,根据他自己的说法,这座别墅是献给当地退休的神甫们的。即便如此,他常常在此地举办奢华的宴会邀请一些名人参加,这也进一步使得他名声鹊起。
索尼埃神甫的财产来源
至于索尼埃神甫的财产来源,第一位进行严格论证且出版书籍的是当地的历史学家、 卡尔卡松图书馆馆长勒内·德斯卡迪利亚斯(René Descadeillas),他仔细查阅了索尼埃神甫的账簿和个人信件,以及卡尔卡松主教所提交的对索尼埃神甫进行的教会审判的记录。他在1974年出版的《雷恩堡神话》(Mythologie du trésor de Rennes)中总结道:
雷恩堡在历史上从未有过神秘宝藏;索尼埃神甫的所有财产,都是通过向大众做弥撒、举行葬礼收取费用和接受捐赠得来的。
德斯卡迪利亚斯馆长的研究得到不少人的支持,学者们也发现了更多的证据表明索尼埃神甫的财富来源:
原来,在天主教的教义中规定,神甫一天最多只能举行三次弥撒且收取为死者祷告的费用,然而,索尼埃神甫却积极招揽外地的弥撒。
索尼埃神甫在1899年购买了《法国神职人员名册》,他利用名册上所刊登的信息,积极联络各地的神甫以及其他教职人员,他以镇小弥撒少为由,欺骗了不少神甫将来不及进行弥撒的信徒转让给他,有时候一天转让给他举办的弥撒甚至总场数达到几百场。
他又利用许多天主教徒贪图省事,不想跑到偏远的小镇亲自出席弥撒的心理,凭借自己的正牌神甫身份、花言巧语以及更加优惠的价格,使得众多天主教徒直接把弥撒的费用邮寄给了这位未从相识的神甫。
但是索尼埃神甫收到这笔钱后却并没有逐一进行仪式,要么就是几十场弥撒一次性糊弄了事,要不压根没有拿钱办事。神甫把所有的收取的费用全部都花在了装点教堂、修建别墅和个人享乐上。
神甫、玛丽、玛丽的母亲与义妹在庭园内的合影
质疑与受审
索尼埃神甫大手大脚的花钱与翻新教堂的行为很快引来了卡尔卡松主教比拉尔的怀疑,比拉尔主教在1901年5月连续两次发函勒令他停止买卖弥撒的行为,但是神甫却置若罔闻。
此后,德·博塞儒尔在1902年继任了卡尔卡松主教一职。在1903年6月和1904年8月连续发函警告索尼埃神甫仍旧无果。
德·博塞儒尔(Paul-FélixBeuvain de Beauséjour)
主教与神甫之间的矛盾终于在1909年1月爆发了:德·博塞儒尔主教要求索尼埃神甫前往卡斯图日(Coustouge)赴任,但是索尼埃神甫拒绝了并且于同月28日辞去了公职,成了自由身。
德·博塞儒尔主教任命了新的神甫前往雷恩堡,但是所有的村民都对他敬而远之——村民们只去贝达尼亚别墅的温室内设置的小教堂做礼拜。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堂,新任的神甫十分尴尬,便把情况上报给了主教。
德·博塞儒尔主教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主教在1910年5月27日正式向教会提交了控告,起诉的罪名包括:
①非法贩卖弥撒;
②不听主教的安排;
③似乎从信徒中非法征收了大笔的钱财,并且拒绝透露钱财的来源。
索尼埃神甫既没有出席在1910年7月16日举行的第一次听证会,也没有出席7月23日的一审。当然,一审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判处神甫停职一个月,并且要求他退还所有买卖弥撒所赚来的钱。
神甫不服进行上诉,于是在8月23日,教会进行了第二次听证会,不过神甫本人也没有出庭。最终,在神甫的要求下,教会在11月5日进行二审的时候,他终于想方设法出了庭。二审的判决是“因为弥撒多收费用”,而要求神甫“自己选择一家教堂或者修道院补赎十日”。最终神甫在普卢叶修道院进行了补赎。
普卢叶修道院(Monastery of Notre-Dame-de-Prouille)
索尼埃神甫面对惩罚并没有像“未解之谜”中说得那么淡定,他在12月17日向圣座的圣职部上诉,要求恢复自己雷恩堡教区神甫的地位。不过圣职部把他的上诉打回卡尔卡松教区进行审理。
显然,德·博塞儒尔主教可不会对索尼埃神甫手下留情,他不但驳回了神甫的上诉,还变本加厉,进一步在1911年2月禁止索尼埃神甫举行圣事(洗礼、圣餐等)。此外,主教还组成了一个调查会,并且要求索尼埃神甫出示账簿,说明自己的收入来源。
1911年3月13日,索尼埃神甫向主教提交了61张发票,这61张发票涉及雷恩堡教堂的翻修和其别墅的建造费用,总计花费36250法郎。1911年3月25日,他又在一封信中向主教概述了他的经济来源,并附上了一份捐赠者名单。根据他的计算,在雷恩堡担任神甫阶段,他共收到了高达193150法郎的捐款。1911年7月14日,他又提出了一张总报表来说明他的总支出:共计193050法郎(其中贝达尼亚别墅花费约9万法郎,抹大拉之塔图书馆花费约4万法郎)。
不管出于什么心理,索尼埃神甫的说辞明显是夸张了,根据他留下来的账簿,他实际上修建教堂花费了大概11605法郎,修建贝达尼亚别墅与抹大拉之塔花费了26417法郎。不过,由于通货膨胀,这两笔钱放在现在也是一笔巨款,大概相当于1470万欧元,约等于1亿1千万人民币。
在10月14日,调查会认定,索尼埃神甫所说的经济来源中,只有36000法郎可以确认为来自捐赠,索尼埃神甫无法用合法收入来解释剩下的收支。
这样,在11月21日,调查会召开了第三次听证会,并且在12月5日三审。法庭判处索尼埃神甫停职三个月,并且无条件退还所有非法收入。
但是,由于神甫已经将所有的收入用于购置不动产,压根还不起这个钱,所以教会始终也没有允许他恢复原职。
索尼埃神甫和弟弟、朋友们的合照
索尼埃神甫的晚年
索尼埃神甫的晚年过得和传说中大相径庭,虽然守着一座大宅子,却过得并不富裕。他的合法收入来源仅仅是向附近康帕尼莱班的法军医院所收容的伤兵贩卖念珠之类的小物件。
晚年的索尼埃神甫
实际上,索尼埃神甫仍旧在贩卖弥撒,不过他把这些收入都投入到了向自己的代理律师、教会法博士欧仁·休格特(Eugène Huguet)那里,以期罗马教廷恢复他的职务。后者实际上是无偿工作,他把神甫寄来的钱全都用于手续产生的费用。但是,休格特博士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在寄给休格特的书信中,索尼埃神甫也对这种现状流露出各种绝望的情绪。
欧仁·休格特(Eugène Huguet)
值得一提的是,“未解之谜”中所谓的神甫花费巨额资产开发雷恩堡的计划完全是在扯淡。实际上,1914年5月,索尼埃神甫原本计划在自己的庄园内搭建一个避暑用的小别墅,但是因为要花2500法郎,神甫完全掏不起这个钱,所以放弃了。
索尼埃神甫于1917年1月22日去世,由阿尔贝·让·里维埃(Abbé Jean Rivière)神甫为他举行了临终仪式。
神甫在两天后安葬于他生前设计好的陵园内,在遗嘱中将全部财产赠与生前最信任的女仆玛丽继承。
索尼埃神甫的旧墓
比较有趣的是,索尼埃神甫的墓碑旁的石像上刻的并不是他自己。石像上面的人物是他已经去世的弟弟阿尔贝·阿尔弗雷德·索尼埃。
阿尔贝·阿尔弗雷德·索尼埃(Abbé Alfred Saunière,1855-1905)
阿尔弗雷德也是一位神甫,长得和他哥哥有几分神似。因此在委托外镇的石匠为索尼埃神甫雕刻石像时,石匠误用了弟弟的照片来当参照——不知道玛丽在收到这个石像后会是何等的哭笑不得。不过考虑到兄弟二人情感很好,玛丽便将这个石像放在了索尼埃神甫的墓旁,来陪伴长眠之人。
说到这里,索尼埃神甫的故事也应该告一段落了。事实上,在他过世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提及他的时候,只会说说他的花边新闻,并没有人怀疑他发现过什么宝藏。
那么,雷恩堡宝藏的故事是怎么编成的?
诺尔·科比的“宝藏传奇”
索尼埃神甫发现宝藏的故事的制造者,不是别人,正是文章最初提到的,看似“冤大头”的诺尔·科比先生。
诺尔·科比(Nol Corbu,1912-1968)
这位老兄生于巴黎第七区,他的父亲是一位驻摩洛哥大使馆的职员,因此少年时光是在摩洛哥度过。后来科比回到国内,在巴黎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在毕业后,他只身前往佩皮尼昂生活期间,结识了年长他十岁的食品商亨丽埃特·科尔,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在1935年结婚,两人育有一对儿女。此后,他在当地开了一家意面工厂,生意还算红火。
1942年,纳粹德国迫使法国投降后,出兵占领了佩皮尼昂,科比一度将儿女送往乡下疏散,在德军占领期间,他还写了一本侦探小说,叫《窃贼之死》(Le Mort cambrioleur)。
通过他的儿女的老师(曾经一度借住于玛丽·德纳多家中)的关系,在1944年,科比得知了索尼埃神甫的前女仆——玛丽·德纳多打算出售自己的别墅,便开始主动交好玛丽·德纳多。
玛丽与科比夫人的合影
因为索尼埃神甫并没有留下什么现金,玛丽·德纳多而出于对于神甫的遗产的维护,又不可能将不动产分开变卖,所以她只能依靠卖掉神甫的图书馆里的藏书度日。
在索尼埃神甫的藏书变卖完后,玛丽无力出资维修别墅,加上科比夫妇对她又不错,玛丽便在1946年将贝达尼亚别墅和其他附属建筑全部交给了科比打理——她在遗嘱中将科比和他的妻子列为遗产继承人,作为回报,科比替玛丽垫付所有因维修别墅而产生的债务。
1950年,科比曾经一度返回摩洛哥,打算在当地建一家糖厂,但没有成功。在1953年玛丽去世后,科比顺利继承了索尼埃神甫的所有地产以及保存于别墅中的所有文件资料。
科比将贝达尼亚别墅改建成了一家旅馆,并且在抹大拉之塔的观景楼楼底开了一座餐厅。这家旅馆于1955年复活节期间开张,不过因为地方比较偏,所以住客并不多。
酒店的指示牌
出于宣传的目的,在1956年1月,科比接受了当地的《南方快报》(La Dépêche du Midi)的采访。他在采访中声称,这栋别墅的前任主人——索尼埃神甫发现了布兰卡王后的宝藏,因此得以发家致富。
当时新闻对于雷恩堡宝藏的专题报道
这位布兰卡王后乃何许人也?
布兰卡王后(原文译为布朗施德·卡斯蒂耶,Blanche de Castille,1188-1254)
布兰卡王后,人称卡斯蒂利亚的布兰卡,是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的女儿,法国国王路易八世的王后。她的丈夫路易八世在尚为王太子时期便东征西讨,曾经攻入英格兰不说,还参与到阿尔比十字军之中,对盘踞在雷恩堡一带的清洁派教徒实施了几乎致命的一击。
在丈夫病死于征战途中后,由于儿子路易九世尚未成年,布兰卡便出任摄政(1226-1236年)太后,统治国家。在摄政期间,布兰卡联合教士、平民,先平定了由布列塔尼公爵发动的内乱,后消除了英王觊觎领土的野心。在她将王政交给儿子的时候,法国处于一个空前的治世。因此,法国人不仅尊称她为“仁慈的布兰卡太后”,也称她为“贤母布兰卡”。
路易九世,我现在在网上搜他的名字出来的都是《碧蓝航线》啊,kora!
布兰卡对儿子路易九世的控制欲很强,也从小按照基督教教义严格儿子。因此路易九世在亲政后,毫不犹豫地在1248年组织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埃及,不过却在开赴开罗的途中被埃及苏丹之妾珍珠小枝率军所击败,遭到俘虏。为此,布兰卡王太后出了80万金币,才将儿子赎了出来。
珍珠小枝
在科比口中,布兰卡王太后筹集的赎金总数远远不止80万,而是达到了惊人的2850万金币。她将路易九世赎回后,把剩下的财富全都藏在了雷恩堡。
临终前,布兰卡王太后把这桩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路易九世。路易九世十分警惕地守卫着这笔巨宝,并把一些知情者秘密加以速捕、杀死。路易九世临终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儿子“勇敢者”腓力三世。腓力三世也同前任一样监视着这笔财宝,把知内情者都通通处死,只保留着那卷羊皮纸。但是,腓力三世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秘密告诉儿子,就在出征的途中因为痢疾而命归黄泉了。
科比声称,在1645年,雷恩堡的一位牧羊人伊格内斯·帕里斯(Ignace Paris)在寻找丢失的羊时,无意进入到了一个地下墓穴并且发现了大笔的金币。最后该牧羊人被诬陷为小偷而遭当地领主拷打致死。不过,这个故事可以追溯到的最早出处便是科比本人,很可能是他本人为了吸引食客和住客而编造的。比如说牧羊人的姓氏为帕里斯,这很可能是他无意识中的联系到了拐走斯巴达王后海伦而挑起特洛伊战争的王子帕里斯。
帕里斯在刚出生不久因为神谕遭到父母抛弃,一度被牧羊人收养,因此也做了一名牧羊人。帕里斯在做牧羊人期间最知名的事情便是为三女神判定金苹果的归属,最后他将金苹果判给了爱神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则帮助他获得了海伦的爱。
此外,科比还声称,索尼埃在1892年修复教堂时,于祭坛中发现了几张“植物羊皮纸”,上面有用法语和拉丁语混合写的福音书中的一段话,而这段话正是寻找到布兰卡王后的宝藏的密钥。索尼埃通过羊皮纸上的线索,使得布兰卡王后的财富重现于世。但是,索尼埃只取出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所以有必要继续进行调查。
科比在最后说,玛丽·德纳多会在她死前向他透露一个秘密,并说“您无需担忧,科比先生。您将会得到您花不完的钱!”但是玛丽突然去世,使得他并没有机会获知这个秘密的真相。
事实上,根据上述的索尼埃神甫的平生,我们可以知道,索尼埃神甫是在1886年而不是1892年开始装修教堂的,并且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科比口中所说的羊皮纸曾经存在过。此外,上述的所有与索尼埃神甫、玛丽二人有关的内容,全都是由科比一人所复述的,没有其他人可以作证。这就不得不怀疑他空口无凭,整个所谓的“雷恩堡宝藏”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都是他为了从外地招揽酒店的生意,自己捏造出来的。
科比先生的理论,很快引来了一位“旷世奇人”的瞩目。这位奇人便是作家罗伯特·查鲁克斯。
罗伯特·查鲁克斯(Robert Charroux,1904.4.7-1978.6.24)。
罗伯特·查鲁克斯,本名罗伯特·约瑟夫·格鲁热(Robert Joseph Grugeau),他曾经做过邮差,还为科幻漫画写过剧本,最重要的是他在阅读《魔法师的清晨》一书(这本书是现代所有神棍书籍的鼻祖,一本正经的对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神话进行阐述)后,创建了“远古外星人”理论。他可以说是所有未解之谜理论的鼻祖,连丹尼肯的《诸神的战车》都一定程度上抄袭了他在1963年出版的书籍《人类的十万年未知历史》(One Hundred Thousand Years of Man's Unknown History)。
罗伯特·查鲁克斯和夫人伊薇特·贝努乔(Yvette Bernuchot),曾经在1951年建立了一个寻宝俱乐部。夫妇俩和俱乐部里的朋友们在听闻了科比所讲述的故事后,于1958年来到雷恩堡,用金属探测器搜查遍了圣抹大拉的玛丽亚教堂,乃至雷恩堡小镇的每个角落。
显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宝藏,但是罗伯特·查鲁克斯写了一些记述这次寻宝之旅的小册子,并且通过朋友传到了法国各个角落。很快,法国便掀起了一阵“去雷恩堡,狭小天地也能大有作为”的风潮,不少法国人前往雷恩堡,寻找传说中的失落的宝藏。
因为前来雷恩堡寻宝的人着实不讲道理,他们的胡乱挖掘的行为严重干扰了当地居民的生活,所以镇上的居民委员会不得不在1965年颁布一条公示,禁止任何人在镇上随意动土。
此外,在1961年,法国广播电视局(RTF)拍摄了一部名为《La Roue Tourne》的纪录片,由科比本人扮演索尼埃神甫。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纪录片的导演是俄国内战时期大名鼎鼎的白俄军指挥邓尼金的女儿。
《La Roue Tourne》剧照,两张照片右一便是科比扮演的索尼埃神甫
到了在1962年7月,科比在参加法国国际广播电视台的一场节目,接受罗伯特·查鲁克斯的采访时,他又改变了对这笔财宝来源的描述:他不再声称这笔财宝来源自布兰卡王后,并且声称索尼埃神甫发现财宝的线索来源自一块石碑上的铭文,以及一块农业用地上的石刻。
不过,令人质疑的是,这两处科比所谓的索尼埃神甫发现宝藏的密钥,实际上都是在1928年由当地一位退休后业余时间做做考古工作的欧内斯特·克罗斯(Ernest Cros)老先生所发现的,索尼埃神甫是否真的见过这些科比口中的线索,我们不得不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罗伯特·查鲁克斯后来将采访科比的内容,收录于1962年出版的《世界宝藏》(Trésors du monde)一书中,并且继续声称这笔财宝来源自布兰卡王后。
不过,随着人们对雷恩堡的宝藏的兴趣与日俱增,科比本人对雷恩堡宝藏的兴趣却日益消退——毕竟自己吹得牛皮太大了不好收场,而且虽然雷恩堡的知名度增加了,但是他的旅馆和酒店的生意却仍旧惨淡。
出于止损,科比在1964年将原本属于索尼埃神甫的所有不动产转让给了亨利·比蒂翁后,一家人搬到了圣费利克斯洛拉盖居住。
亨利·比蒂翁(Henri Buthion ,1924–2002)
然而,在1968年5月20日,科比乘坐轿车出行的时候撞上了一辆逆行而来的卡车,因为没有系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科比当场死亡,终年56岁。
皮埃尔·普兰塔德与郇山隐修会
雷恩堡的宝藏除了鼓动“外星智慧生物创造人类”的罗伯特·查鲁克斯,还鼓动了另外一位在神秘学学界叱咤风云一时的人物——皮埃尔·普兰塔德。
皮埃尔·普兰塔德(Pierre Plantard de Saint-Clair,1920. 3.18 – 2000.2.3)。
皮埃尔·普兰塔德(外号Chyren)是一个极端法兰西民族主义者,曾经做过天主教教堂的圣器守司。普兰塔德在二战期间多次结社,反对犹太人和犹太复国运动。当然,因为德国人的动手能力远在他之上,所以他建的结社毫无卵用。
在二战结束后,他仍旧试图建立一些社团,并且在1953年一度因为涉及诈骗被捕入狱六个月。
在1956年5月7日,普兰塔德于法国南部小镇阿讷乌斯(Annemasse)建立了一个社团,名为“郇山隐修会”(锡安隐修会,Prieuré de Sion),随后在6月25日依法注册。
郇山隐修会的标志
整个社团加上普兰塔德本人一共才四个人,这个小团体和其他社团一样有着官冗问题:安德雷·波鸿(André Bonhomme,人称斯坦尼斯·贝拉斯)担任总裁,皮埃尔·普兰塔德担任秘书长,让·德利瓦尔(Jean Deleaval)担任副总裁,阿蒙·德法日(Armand Defago)担任财务主管。 实际上“郇山”这个名称和以色列的郇山并没瓜葛,只是附近有一座小山丘叫郇山(Mont Sion),他们打算在那里盖一座疗养院——当然“郇山隐修会”和所有冗官的机构一样办事效率低下,在社团解散前,这个所谓的疗养院也没有盖成。
法国的郇山
除此之外,这个所谓的“郇山隐修会”实际上也没干成什么大事,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和当地的圣约瑟教堂合伙开了一条校车路线,方便学生上下学;另外他们还办了一家名为《巡回报》的报纸。
尽管在章程中规定,郇山隐修会的义务是“行善、支持罗马天主教、传播真理、保卫弱者和被压迫者”,但是实际上他们在《巡回报》上主要刊登的内容是抨击地方选举不公、还有与房地产开发商撕逼之类的零碎的事情。
因为目标太不明确,这个组织没有扩充几个会员(有的人认为会员有五十人,有的人认为会员从始至终只有四个),便在当年12月就宣告解散,只有普兰塔德一人还偶尔顶着郇山隐修会的名义在进行活动。
雷恩堡宝藏与秘密结社的合流
1958年,普兰塔德回到巴黎,用嘴炮和政键反对阿尔及利亚的独立运动,并且声称戴高乐总统还为此给他写了一封感谢信——当然这也是子虚乌有的。
在1961年,普兰塔德无意中读到了神秘学作家杰勒德·德·塞德的作品《黑与白》,这本书主要是讲述了诺曼底地区的吉索尔城堡(Chteau de Gisors)的圣殿骑士宝藏之谜。
杰勒德·德·塞德(Géraud-Marie de Sède,1921-2004)
普兰塔德对此很有兴趣,于是写信给了杰勒德·德·塞德。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因为爱好相近很快成为好友,而且在次年,两人便合著了一本名为《圣殿骑士宝藏之谜》的书籍。
1962年,罗伯特·查鲁克斯的《世界宝藏》出版,这本书中关于科比所讲述的雷恩堡宝藏的故事,使得普兰塔德有了不少灵感,他将雷恩堡的宝藏、自己建立的郇山隐修会(强行解释成布永的戈弗雷在十字军东征期间在真正的郇山创建的)、蔷薇十字团、上一本书提到的圣殿骑士等等过多的要素糅合到一起,写成了一本“书”。
虽说天才的百分之一的灵感更重要,但是普兰塔德的文笔实在是太差,出版商压根看不中他的作品,所以他的作品迟迟得不到出版。
杰勒德·德·塞德这时接过朋友的手稿,在大幅度修改后,于 1967年以《雷恩堡的黄金》(L'Or de Rennes)为题出版。在这本书中,索尼埃神甫的财富被认为属于法国墨洛温王朝、奥斯特拉西亚国王圣达戈贝尔特二世。在这本书里,除了历史上正常去世的圣达戈贝尔特二世被说成死于暗杀外,他的年幼的儿子也被塞德送到雷恩堡藏了起来,直到758年去世。
《雷恩堡的黄金》(L'Or de Rennes)
普兰塔德当然也没有闲着,他自称达戈贝尔特二世的后人。他和朋友菲利普·德·切利西(Philippe de Chérisey)在1967年4月27日制造了一份名为《多西耶秘密》的文书(Dossiers Secrets d'Henri Lobineau,又译为《亨利·洛比诺的秘密卷宗》),偷偷托朋友存放在巴黎国家图书馆里作为证据。
普兰塔德(左)与切利西的合影
这份文书中虚构了郇山隐修会的大师名单——上面的人名大多是世界名人(包括达芬奇、牛顿、雨果、德彪西和科克托)、法国地图和达戈贝尔特二世的家谱、以及用几个死于意外的人的名义(其中包括“亨利·洛比诺”这个所谓的化名的持有者,这么做只是为了增加阴谋论的成分)写得信等等。
他在理论中表示认为,修道院长安东尼·比古(Abbé Antoine Bigou)在1781年1月17日从多奥普尔·德布朗舍弗尔侯爵夫人(Marquise d'Hautpoul-Blanchefort)玛丽·德·内格里·达布尔斯(Marie de Negri d'Ables)临终前的仪式上听来了财富的秘密,前者的丈夫的祖先曾经是十字军的一员。由于法国大革命时期贵族与教士们朝不保夕,比古在1790年将宝藏的秘密写在了四张植物羊皮纸上,随后将植物羊皮纸藏在了抹大拉的玛丽教堂的祭坛的空心圆木柱中。安东尼·比古被迫于1792年逃亡到西班牙,两年后死于当地。他所记录的财富被索尼埃神甫所发现,成为了索尼埃神甫财富的来源。
“我就是一个比古,一个比古不是一个屁股”~φ( ̄0 ̄*)
杰勒德·德·塞德还在书中附上了切利西制造的两张羊皮纸,并且声称是按照索尼埃神甫当初找到的羊皮纸仿制的。因为这本书卖得相当不错,普兰塔德也名声大振,被当时的法国人认为是“雷恩堡宝藏”守护者。
不过,此时贝达尼亚别墅的所有者亨利·比蒂翁却欲哭无泪,虽然他极力参与到塞德的新书的宣传工作中,但是由于雷恩堡确实交通不便,虽然游客数目大大增加,但旅馆仍旧入不敷出——不久之后,比蒂翁破了产,不得不再度将索尼埃神甫的不动产全部转让。
比蒂翁(左一)与塞德一(右一)起出席宣传
《圣血与圣杯》的宣传
因为雷恩堡的宝藏的牛皮因为吹得太大,所以许多人开始声称自己手中掌握着真正的雷恩堡宝藏的线索——羊皮纸。而普兰塔德、杰勒德·德·塞德、菲利普·德·切利西三人也因为这本书带来的版税而产生了纠纷,切利西出于塑料兄弟情,毫不客气地指出羊皮纸是他帮着伪造的。
菲利普·德·切利西在节目中指出羊皮纸是自己编造的,而且因为自己的拉丁文不好,羊皮纸上的拉丁文还有好几处拼写错误。尽管很多“专家”帮他圆过场,但是他打脸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而杰勒德·德·塞德由于和普兰塔德发生了版权纠纷,两人之后没有再出过合著作品。不过这时英国剧本作家亨利·林肯主动找上门来与他合作。
亨利·林肯(Henry Lincoln,1930.2.12-)
林肯没有在乎切利西的声明,而是根据塞德的《雷恩堡的黄金》一书,连续拍摄了三部有关的纪录片:《圣地:索尼埃和雷恩堡之谜解密》、《圣殿骑士的神秘岛:骑士、神父和宝藏》以及《圣码解密:雷恩堡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肯还在1982年与新西兰人迈克尔·贝金特(Michael Baigent)、美国人理查德·利(Richard Leigh)合著出版了畅销书《圣血与圣杯》。
他们非常严肃地将这本书认定为历史专著,而且面对基督教各界人士的送来的黑人问号脸和真挚的问候全家表示呵呵,然后每次再版就要把他们挂在前言里嘲讽一番。
三人在书中大量引用了塞德关于雷恩堡的宝藏之谜的理论不说,还直接把普兰塔德他们几年前捏造好的,放在图书馆内当“证据”的《多西耶秘密》当成了真品,大量引用其中的内容进行创作。
在《圣血与圣杯》一书中,作者们声称抹大拉的玛丽亚是耶稣的妻子,两人育有一名或者多名子女,他们的后代逃到了未来属于法国的土地上,与当地人通婚,建立了墨洛温王朝,而达戈贝尔特二世正是耶稣的后代,雷恩堡的宝藏正是来自所罗门的宝库
抹大拉的玛丽亚:啥?我和耶稣还有个娃??啥,还不止一个???
除此之外,亨利·林肯还为索尼埃神甫编造了一段狗血的恋爱经历,并且伪造了证据——虽然索尼埃神甫生前坑蒙拐骗到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是没什么证据能表明他没有维持魔法师的状态到死。
亨利·林肯手持所谓的“证据”
除此之外,他们还认为“圣杯”实际上代表着抹大拉的玛丽亚生下耶稣后代的神圣的子宫与有着耶稣血统的人群,而天主教会与历代教皇作为耶稣的门徒彼得的传人,为了防止耶稣后代与其争夺权力,便大肆追杀耶稣的后人及其守护者——清洁派教徒与圣殿骑士。
圣殿骑士:刺客的后台辣是真的流弊,玩不起了,溜了溜了
此外,根据作者们钦定,普兰塔德是耶稣的后代。
因为林肯他们替普兰塔德吹牛皮吹得有点太大,作为一个较为虔诚的天主教徒,普兰塔德都不好意思承认了。普兰塔德只好作为一个长者,跳出来怒斥《圣血与圣杯》的作者们听得风就是雨,简直是一派胡言,甚至否认了自己以前虚构的一些文书。
不过,这并不影响《圣血与圣杯》的畅销与普兰塔德的名声,雷恩堡来的游客也越来越多了起来——之前卖掉别墅的比蒂翁简直是血亏……
1981年,法国总统密特朗前往雷恩堡参观。
真正对普兰塔德带来致命一击的,是他在1989年的一时口嗨。
当时,普兰塔德声称卷入贝希纳股票案的贝希纳铅业集团董事长罗歇-帕特里斯·佩拉(Roger-Patrice Pelat)是时任的郇山隐修会的“大师”。
罗歇-帕特里斯·佩拉与密特朗
这位罗歇-帕特里斯·佩拉可不一般,他在二战中和时任法国总统密特朗是在地下抵抗组织一起打过纳粹的生死好友。而时任法国总理的皮埃尔·贝雷戈瓦(Pierre Bérégovoy)也因为卷入他的金融丑闻而自杀身亡。在法国警方看来,这个说话头头是道的普兰塔德很有可能也与此案有关。
于是,在1993年10月,警方突击检查了普兰塔德的住所,虽然没有找到任何与贝希纳股票案有关的证据,但是却意外发现了普兰塔德家中藏有大量的与郇山隐修会有关的假文件,他甚至在其中一份文件中声称自己是“真正的法国国王”。
面对警方的讯问,普兰塔德不得不承认自己伪造了佩拉等与郇山隐修会之间的关系,而接下来佩拉的家属也毫不犹豫地以诽谤罪对他进行起诉。
普兰塔德:……
面对一个接着一个的律师函警告,这位74岁的老骗子可没有了当年指点江山的精气神,不得不在东躲西藏中度过了余生。
《达芬奇密码》
雷恩堡的宝藏后来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世界上最为畅销的小说——美国作家丹·布朗在2003年出版的《达芬奇密码》。
不过,雷恩堡的宝藏又对于《达芬奇密码》的主线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丹·布朗在书中完全没有提及雷恩堡宝藏,仅仅是将开篇便被杀掉的卢浮宫博物馆的馆长命名为雅克·索尼埃(Jacques Saunière),很显然,这里的“索尼埃”便是向历史上的索尼埃神甫致敬。
雅克·索尼埃:我决定临死前摆个维特鲁威人
因为《达芬奇密码》中大量的理论是直接从《圣血与圣杯》窃来的,所以除林肯之外的《圣血与圣杯》的两位作者,迈克尔·贝金特与理查德·利甚至在2005年一度起诉丹·布朗抄袭,不过由于他们将自己的作品列为历史著作而不是小说,因此法庭判定丹·布朗只是使用他们的“历史研究”被作为“参考资料”,并没涉及抄袭。
看看这蹭热度的《圣血与圣杯》的中文版书腰……
虽然《圣血与圣杯》的作者们起诉失败,承担近了上百万英镑的诉讼费。但是却在西方再度炒热了《圣血与圣杯》这本过气作品的名气,销量迎来了第二春。这样使得不少人认为这场看似闹剧的版权纠纷仅仅是双方为了热度而一同演出的双簧戏。
这也使得更多《达芬奇密码》的读者前往雷恩堡“圣地巡礼”,在《达芬奇密码》最为畅销的时候,雷恩堡每年能够迎来10万名游客。
甚至还有人编了神甫与玛丽为主题的舞台剧……
不过在此之前,已经有不少摸金校尉试图偷偷打开索尼埃神甫的墓穴一探宝藏的究竟。法国政府不得不在2004年9月14日迁走了神甫的遗骨,并且将他重新安置于一个3.5吨重的石棺中,并且浇灌上了5立方米的混凝土以防止盗墓贼的光顾。
索尼埃神甫的新家(误)
雷恩堡的镇政府出于吸引游客的目的,因此没有否认“雷恩堡宝藏”的存在——迄今为止,索尼埃神甫的相关历史遗迹仍旧是当地最火的景点。起码,神甫改建的教堂,修建的别墅和观景塔都是实在的、颇有价值的文物,总比某些不着边际的西门庆故居还有三个地方抢要实在得多。
对于这种现象,《纽约时报》图书栏目撰稿人劳拉·米勒评论说:“托杰拉德·德·塞德的畅销书的福,雷恩堡现在已经成为了法国的罗斯威尔或者尼斯湖”。
尾声
虽说索尼埃神甫真的很有钱,但是来源却并不光彩。他将所有的财产转换为了不动产,在现代来看似乎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是对他的继承人——玛丽来说,却是无法变现的。在科比从玛丽那里继承来了所有财产之后,为了变现而编造了最初的故事。虽说是一个不成功的侦探小说作家的作品,而且说辞夸张到令人难以置信,却还成功的骗取了许多被金钱迷住双眼的人。
而在查鲁克斯的推波助澜下,专业作家塞德与大骗子普兰塔德强强联手,成功将雷恩堡的宝藏与郇山隐修会之类的虚构出来的秘密结社联系到了一起,使得雷恩堡更加广为人知。
不过,相比之下,他们还是不如林肯等三位《圣血与圣杯》的作者那样专业,那样敢吹敢写,敢冒西方之大不韪,把雷恩堡和耶稣的后代联系到一起——我怀疑法国政府用混凝土给他做个新墓,大概另一个目的就是免得坑蒙拐骗赚钱的索尼埃神甫听到自己的财富是来自耶稣后人的宝藏后,兴奋之下真的坐起来了……
从索尼埃神甫、科比、普兰塔德、《圣杯与圣血》、再到另起炉灶的《达芬奇密码》,雷恩堡宝藏的故事在流传过程中如同俄罗斯套娃一般,越是靠外的部分,越是被涂抹的精致。然而,当我们一层层的打开,看到最核心的部分的时候,我们才会意识到这个故事实际上正如同最小的那个套娃一样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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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 @槿年 翻译的一些关于普兰塔德、《圣血与圣杯》和《达芬奇密码》的研究。
另外特别鸣谢网站
提供的关于雷恩堡宝藏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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