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金钏_红楼梦金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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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深度解读：金钏的跳井自尽，算不算咎由自取？

关于金钏跳井自尽、薛宝钗安慰王夫人的问题，我之前已经论述过很多次了，当时的核心观点是：
薛宝钗去找王夫人时，并不知晓金钏被撵的具体原因，她是在后来给金钏送妆裹衣服时，看到王夫人、贾宝玉两人沉默流泪，这才如梦初醒，大概明白了金钏被撵的真正原因。所以，薛宝钗前番当着王夫人的面，猜测金钏是井边玩耍不小心掉下去的，并称如果金钏真的因为打坏了东西，就选择跳井自尽，那金钏就是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的说法，是基于“金钏打坏东西，被王夫人撵出去”的伪现实而言的。

也就是说，立足宝钗的视角，她完全没错，既安慰了长辈，又以妆裹衣裳抚慰了金钏的死，作为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她的处理方式称得上仁至义尽了。
问题在于，有相当一部分读者觉得宝钗的做法对金钏不公平。国人思维一贯崇尚“逝者为大”，甭管金钏是怎么被撵，总归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宝钗却不顾这一点，评价她是个糊涂人，无疑贬低了金钏的名声，于是薛宝钗便被众多读者诟病为“冷血无情”！
我个人虽不赞同这种观点，但站在感性角度，这种评价属于正常现象。因为情感是人类不可回避的属性，这种感情往往跟理性相对立，而且总是呈现出此消彼长的态势。

读者为何批判宝钗？因为宝钗的话贬低了逝者，伤害了读者的情感期待。
换言之：读者的这种同情心理，已经超越了《红楼梦》本身，而涉及到了人文主义关怀。他们觉得不管是不是封建时代、是不是奴隶制度，金钏终究是一个人，我们应该对她的生命给予尊重和爱护。
这种人文关怀肯定是没错的，但同时我们必须要清醒：评价文学作品，尤其是文学作品的人物，必须历史地看待、客观地分析，否则大概率会陷入主观唯心的情感漩涡，作出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学评价。

目前《红楼梦》中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金钏被撵风波！
目前看到的绝大多数读者，在对这件事进行评价时，几乎清一色认为这就是王夫人的错，如果不是她撵走金钏，金钏怎么会跳井？还有贾宝玉，如果不是他主动来王夫人处找金钏说话，金钏又怎么会被撵走？唯独忽略了金钏自身才是导致这场风波的主要原因。

立足封建时代背景，金钏被撵，跟王夫人没有丝毫关系，贾宝玉或有次要责任，而最大的责任人就是金钏自己。我们可以来看下金钏被撵的具体文字：
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你的，连这句话语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彩云去。”宝玉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第30回
这就是金钏被撵的全过程，从表面看来，貌似是贾宝玉言语调戏金钏，导致王夫人大怒，却舍不得打自己儿子，最终用金钏当了替罪羔羊，实则谬也。

贾宝玉、金钏在聊天的时候，王夫人正在假寐。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全部对话都被王夫人听了去，可王夫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打断两人的对话，而是一直在偷听。
王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这位母亲也想听听儿子和金钏聊什么内容，窥探下儿子的心理，所以她一直没有打断这场对话。
直到金钏说了那句“我告诉你个巧宗，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彩云去”，王夫人这才突然暴怒，起身就打了金钏一个嘴巴，把她撵了出去。
王夫人前面之所以能稳住，是因为贾宝玉说的那些话她并不意外，自己儿子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就喜欢在女孩堆里厮混，如今跟金钏说的这些话，往常恐怕也常说，所以王夫人心中虽然不喜，到底忍住了。

可金钏的那句话直接让王夫人破防了，金钏让贾宝玉去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彩云，还说这是个“巧宗”，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很明显，金钏是顺着贾宝玉前番“我要讨你”这样的话题在继续延伸，言外之意是让贾宝玉去抓贾环、彩云的“奸情”！
金钏这话已经越界了，她这话是将贾宝玉往皮肤滥淫的方向引导。当然，以金钏活泼率真的性格，她说这个话很有可能是贪图好玩，有意捉弄贾环、彩云，可在王夫人眼中，她这话确有引导贾宝玉走上邪路的风险，王夫人安能忍受？
另外，金钏身为王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应该最清楚王夫人的底线：自贾珠去世后，贾宝玉就成了王夫人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一切以宝玉为先！可金钏却抱着侥幸玩闹心理，故意引导贾宝玉往下流路上走，这完全是金钏的责任。任何人立足王夫人的角度，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举动，要是换成贾母，可能比王夫人处理得更严重。

我个人很赞同陈曦之文《王夫人形象新解》（载《红楼梦学刊》2018年第6期）中的看法：
从形象本身说，王夫人确有慈善的一面，而非论者所说的伪善，引发金钏被逐出贾府的原因，也有她行为不当的激化作用，还有现实生活的偶然性、复杂性因素；更重要的是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制和扭曲。
从王夫人的角度来说，她虽然撵走了金钏，但对金钏跳井自尽的后来事却是始料未及的。金钏之死，曹雪芹已在章回名中写明是“含耻辱情烈死金钏”。导致金钏丧失生活希望的，是“耻辱”，而这耻辱又是她自己的不当言行带来的。
故而陈曦在《王夫人形象新解》中，别出心裁地提出一个推论：金钏跳井自尽的原因，也包括金钏对王夫人的愧疚以及对自身的责备，金钏并非是带着对王夫人、贾宝玉的恨选择自尽的。
说到底，导致金钏悲剧的真正内因，是奴隶制度和贞洁思想，在那个时代，金钏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这个历史责任又能背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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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钏跳井”一事，乃是《红楼梦》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情节，若无金钏跳井，便无“不肖种种大承笞挞”的后文，亦无宝钗、黛玉先后探病宝玉，更无贾宝玉命晴雯送黛玉旧手帕之“表白”，堪叹曹公银针穿线之功，非一般小说家可比。
而有一些读者对金钏跳井之后的文字很感兴趣，譬如有书友私信相询：贾政为何会因为金钏的死勃然大怒呢？在封建时代，丫环不过是会动的劳动工具而已，如何值得贾政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施行家法，险些将贾宝玉活活打死。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回到《红楼梦》第33回，通过具体的情境来进行解读，才能得出相对准确的结论。
金钏之死，确确实实引起了贾政的注意，但究其本质，他并不是为金钏感到可惜，而是为了自家的颜面，所以他刚刚听到金钏跳井自尽的消息时，他感到很震惊，并且立刻想要追究荣国府诸多管家人的责任：
贾环见父亲盛怒，便乘机说道：“方才原不曾跑，只因从那井边一过，那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我看人头这样大，身子这样粗，泡的实在可怕，所以才赶着跑了过来。”贾政听了惊疑，问道：“好端端的，谁去跳井？我家从无这样事情。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大约我近年于家务疏赖，自然执事人操克夺之权，致使生出这暴殄轻生的祸患。若外人知道，祖宗颜面何在！”喝令“快叫贾琏、赖大、来兴！”——第33回
贾政的态度确实有人文关怀，但这只是表象，我们掰开揉碎地看贾政的这一番话，他真正在乎的东西只有一样——祖宗颜面！

金钏跳井自尽，乃是非正常死亡，而且自尽的方式很是激烈，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会如何评判荣国府？恐怕茶余饭后说的最多的就是：前儿听说荣国府里面一个小丫环给逼得跳井自尽了，可见荣国府的人都不是好人......
贾政是典型封建大家长的冷酷思维，从贾环耳中听闻“有人跳井”后，他从来没想过询问下这个跳井的人是谁？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跳井？是不是应该给跳井丫环的家里人一些人性化补偿？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夫人，她的反应就跟贾政完全不同，她一听闻金钏跳井的消息，一个人在屋里暗自流泪，又给了金钏她娘五十两银子，借来宝钗的两套衣服，送给金钏家人当妆裹......
很多人都说王夫人是“佛口蛇心”，她为金钏流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其实不然。金钏不过一个家生的丫环，死了又能怎样？碍着王夫人何事，王夫人完全可以像其他正常的封建大家长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最多换个丫环，顶替金钏的位置，如此而已。

王夫人没有必要为金钏流眼泪，她也没有必要为了营造“我是个大善人”的人设，舍出五十两银子（相当于刘姥姥一家两年多的花销），其后还拒绝找人顶替金钏的位置，并将金钏的工资算在其妹玉钏头上，称：“她姐姐服侍了我一场，没个好结果，剩下她妹妹，跟着我吃个双分子也不为之过”。这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王夫人已经属于善人中的善人了。
反观贾政，他一心想的是“祖宗颜面”，而不是人之本身，一听闻有下人跳井，便质疑贾琏、赖大、来兴等人管家不当，也不细细询问其中因果，亦没有分清青红皂白，当即一声“喝令”，就要问责管家人——贾政的行为形象，俨然是毫无世俗经济经验，且又长期高高在上的男主人。

其后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贾环趁机添油加醋，称贾宝玉调戏金钏，以致金钏不敢屈辱，选择跳井自尽，贾政当即怒上加怒，命人按住贾宝玉就是一顿毒打，连给贾宝玉陈述事件经过的时间都不给。
贾宝玉在被打得奄奄一息，险些丧命，可笑的是，贾宝玉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打，他大概率还误以为是因为刚刚忠顺王府来索要琪官的事被打——多么好的情节，多么可笑的父亲。
贾政的心思从头到尾都不在那个“跳井自尽的丫环”身上，他先是恼怒管家人管理不当，以致有丫环跳井，传出去有损祖宗颜面，其后殴打贾宝玉，亦是恼怒贾宝玉不成器，不给贾家挣脸，这俨然是个封建大家长的思维。

可叹今之读者，在分析贾政之怒时，往往立足表面，夸奖贾政如何如何主持正义，如何如何关爱下人，最后得出结论——贾政真乃荣国府的脊梁柱！实则细品贾政为人处世的细节，直惹人发笑，贾家早已无能人矣，其后之消亡亦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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