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漫谈：纪念人类登月45周年

伤我心太深

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应当从儒勒·凡尔纳和H·G·威尔斯这两位开山鼻祖说起，而作为科幻电影的发轫之作，应当是梅里埃创作的电影短片《月球旅行记》。这里我无意去考证科幻小说或者科幻电影的起源点究竟应该标定在何时何处，而是想说说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环绕月球》，威尔斯的《最先登上月球的人》这三部小说和《月球旅行记》这部电影之间的有趣关系，从中可以比较分析出文字和影像作为两种不同的媒介，在传达科幻意念方面各自的长短，以及二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电影《月球旅行记》海报

　　凡尔纳的小说是他特有的地理探险类的幻想小说，情节刺激又真实可信，阅读起来相当生动有趣。凡尔纳属于那样一个独一无二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欧洲人经过几百年的海上探索，已经逐渐逐渐勾勒出来地球的全貌，而就精神层面来说，积极乐观、拼搏进取、探索发现，始终是16世纪以后整个欧洲世界的主旋律。

　　相比之下，威尔斯的小说更代表了日后科幻小说以及科幻电影的走向，从《时间机器》到《世界战争》（即《大战火星人》）以及《隐身人》等，无不渗透着对于技术文明的忧思乃至恐惧。这份影响根深蒂固，科幻电影几乎无一不是悲观主义的。在我之前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威尔斯的科幻小说要比凡尔纳来得“硬”，最近的阅读和观影经历却多少有些颠覆这种认识。今天看梅里埃的《月球旅行记》，无论它的地位有多么经典，都很难再领略到它在当年所绽放出的那份魅力——电影比小说更容易过时，很无奈——然而，即使你今天阅读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依然可以领略到字里行间所渗透的那份“硬科幻”特质。

　　举例来说，在梅里埃的《月球旅行记》中，一群科学家模样的人只是钻进了一个巨型炮弹，然后被大炮发射到了月球上面，不是说这样的处理平淡无奇，而是因为日后的科幻电影实在是为我们制造了太多的视觉奇观以至于多少淹没了电影史上这类作品的魅力——而在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中，有很多篇幅都在非常精确地计算从地球上发射一颗炮弹到月球的话，初速度必须达到多少，炮弹必须采用什么样的材料，炮管必须得多粗多长等等。许多年以后，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之所以能够在中国科幻界掀起热潮，其根本的创意出发点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流浪地球》和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同样都是基于大气磅礴的想象力和精准的科学计算的完美结合。当然，还有作为其理论支撑背景的经典物理学中的牛顿力学。必须说，像这类自信、阳刚、精准的科幻小说并不多见，电影就更少了。

　　而威尔斯的《最先登上月球的人》和日后科幻作品的气质更为接近。小说以一种可以克服地球引力的物质作为创意的出发点，后半段衍生为故事主角和月球人之间关于文明和战争的探讨。据说，凡尔纳本人曾经对这一登月创意相当鄙视。至于小说的后半段，已经跟登月关系无多，这里作者是借科幻创意来对人类文明的自身现状进行观照和反思，而这样的观念和意识渗透在了日后很多科幻小说及电影里。

《最先登上月球的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最先登上月球的人》玩的是《九阴真经》，而《从地球到月球》练的是降龙十八掌，前者精妙，后者刚猛。遗憾的是，无论是后者的理性、大气和精准，还是前者的妙想与忧思，在十多分钟的《月球旅行记》里都没有展现出来。乘坐炮弹登上月球在原著小说里是非常精确的科学行为，在电影里变成了滑稽喜剧；而和月球人之间的严肃对话，在电影里变成了科学家大战异形。当然，这样说绝对没有贬低之意，要知道，这部电影诞生的时间是1902年，而在1895年我们人类才有第一部电影诞生，这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你不可能指望他出口便来一句高等数学一样。另一方面，这部电影的喜剧风格自成一体，它洋溢的是梅里埃这位电影先驱的天真烂漫和奇思异想，原本就无需用原著精神来苛求它。

　　一直到2010年，BBC的电视电影《登月先锋》（《最先登上月球的人》的另一个译名）才算把威尔斯的这篇小说原原本本地搬上了银幕，影片简单到几乎只有两个演员，展现的故事却是既规模宏大又意蕴深邃。到这时，威尔斯的其他小说如《时间机器》等都已经被好莱坞拍成科幻片而且是拍了一版又一版；而这时，凡尔纳的这部《从地球到月球》却已经几乎快要被世人遗忘。

　　当然，无论是《从地球到月球》还是《最先登上月球的人》，还是梅里埃的这部《月球旅行记》，都毫无疑问是当时科学技术水平下的产物。作品中对于外太空的诸多认识和想象如今已被一一证伪，比如说书中提到的木星卫星的数目之类，更不用说什么月球人了。放开了想，这世上又有哪一个作品不是时代的产物，又有哪一个想象不会受到时代的局限？若干年以后我们再看今天的科幻小说或者科幻电影，又何尝不会像我们今天看凡尔纳或者威尔斯或者梅里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