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文明古埃及的神权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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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文明发祥地之一的古埃及，留给后世的最大遗产便是被称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金字塔。有关金字塔的谜团，从拿破仑时代起，历经200余年到现在，丝毫未减。直至今天，我们连金字塔在古埃及的用途都搞不清楚，因而有关金字塔的离奇说法非常多。有人认为金字塔是外星人的杰作，也有人认为金字塔是史前文明的遗迹；而正统派的观点则认为金字塔是古埃及法老在位期间为自己修建的坟墓。那么，金字塔真的是法老们的坟墓吗?

事实上，在最著名的大金字塔群所在的吉萨高地上，无论是被盗的还是没有被盗的金字塔内，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一具木乃伊和殉葬品，法老的木乃伊全都放在围绕在金字塔周围的庙宇里。这样看来，金字塔似乎不是法老的坟墓。那么，金字塔究竟是什么?

我们不应该忽略的是，在人类迈入文明纪元的初期，几乎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神权统治的政治体制。在神权政治体制下的统治者们，一般都会兴建一些祭神的建筑物来昭示自己与神的联系以及统治的正统性与权威性，古埃及当然也不例外。而金字塔恰恰具有这种建筑物的特点，可见它在古埃及社会的神权政治中一定起着相应的作用。最近的考古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吉萨古迹西南角的高地往三座大金字塔的方向望去，曼卡拉的金字塔最接近我们，而卡夫拉和胡夫的金字塔则在我们的东北方，三者几乎可连成一条正对角线——从卡夫拉金字塔的西南角，通过东北角，往东北方向延伸，直至胡夫大金字塔的西南与东北角。这应该不是什么偶然。而这条想象中的对角线如果往相反的西南方向延伸，却没有与第三座金字塔相会，因为曼卡拉金字塔坐落在这条延长线稍微偏东的位置上。这绝不是三位法老各行其是造成的误差，而是另有深刻的含义。

埃及

1993年，在这里果然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位名叫罗伯·波法尔的比利时土木工程师对天文研究很有兴趣，他发现天空中的星座和吉萨金字塔群之间有着奇妙的联系，而这是只注意地面却忽略了天空的古埃及学专家始料未及的。波法尔发现，从吉萨南面的天空中可以看到猎户星座的三颗明星，不过这三颗星并非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如果我们以下方的二颗，即尼他克和尼兰为基准划一条直线的话，第三颗星明他卡势必落在这条直线的左边，也就是在偏东的位置上。这个形式完全被模仿、运用于金字塔在地面上的排列方式：曼卡拉金字塔稍微向东偏离了由卡夫拉金字塔(代表中间的明星尼兰)和胡夫金字塔(代表尼他克)所形成的直线。非常明显，这三座建筑属于同一个大建筑构图的一部分，非常精确地各就各位，它们显然在吉萨的地面上重现了猎户座三星的模样，不但位置上完全呼应，就连三颗明星不同的光度，都以金字塔的大小表现了出来，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猎户星座图。而且这幅星空地图还可以向南北延伸，将吉萨高地上的其他建筑都非常精确地囊括进来。罗伯·波法尔证明了三座金字塔与猎户座三星之间的对应关系，精确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大金字塔内部，也存在着同样奇妙的对应关系。早在20世纪60年代，古埃及学家及建筑学家亚历山大·拜德威博士和美国天文学家特林波发现胡夫大金字塔王殿南侧的通气孔，在金字塔时代(公元前2600-公元前2400年)对准着猎户座的三颗星。而波法尔则调查了拜德威和特林波没有调查过的王后殿南侧的通气孔，结果发现，这一通气孔在公元前2400年左右，应是对准着天狼星的。波法尔还重新调查了王殿南侧的通气孔，证明拜德威和特林波的发现无误。王殿南侧通气孔的倾斜角度为45°，正对着猎户座三颗星中最下面的星——尼他克；而尼他克星以45°角出现于南方天空的时间，应该是在公元前2475年左右。

这些金字塔与天象之间的联系，很可能象征了古埃及神话中的主神欧西里斯升天复活的过程。欧西里斯在古埃及神话中直接与猎户星座相关，而欧西里斯的妻子爱瑟丝女神则与天狼星有关。根据古埃及人的传说，创世之地的宝物“本本(Banban)”呈金字塔形，金字塔就是仿造“本本”的造型建造的，象征着创世之初的本源之地。在古埃及神话中，女神爱瑟丝在本源之地利用太阳的光辉令欧西里斯复活。根据现在收藏于埃及开罗博物馆的一块名为“库存表石碑”上碑文的记载，大金字塔是为献给魔法女神爱瑟丝建造的，碑文还称她为“金字塔女王”。由此可见金字塔在古埃及宗教领域中的重要地位，它是献给神的，是献给每一位作为现世神的法老和已经登天成神的法老的宫殿。

前面已经提到，吉萨金字塔群与古埃及宗教中的主神欧西里斯和女神爱瑟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古埃及，死后升天的法老常与欧西里斯神结为一体，也被称为欧西里斯。这其中宗教上的含义，则是来源于这样一则和欧西里斯有关的神话：

传说中欧西里斯是天空女神努特和土地之神葛布的儿子，他代表众神统治埃及。欧西里斯教人民耕田种地和各种生活技能，而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爱瑟丝非常能干，帮助他治理国家。二人深受人民的爱戴，却引起兄弟赛特的极端嫉恨。赛特设计将欧西里斯杀死，将他的尸体抛入尼罗河。爱瑟丝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欧西里斯的尸体，并在众神的帮助下使他复活了。赛特不甘心失败，再次谋害哥哥，这次他将欧西里斯的尸体砍成了14块，丢弃在全国各地。聪明的爱瑟丝将所有碎块找到缝在一起，制成木乃伊，并在本源之地的太阳光辉下令欧西里斯复活，还与欧西里斯生下了儿子荷鲁斯。欧西里斯在这次复活后并没有重返人间，而是作了掌管人们生死的阴间之神。

联系这则神话，金字塔象征着爱瑟丝令欧西里斯复活的本源之地，而大金字塔群又与象征着欧西里斯和爱瑟丝的猎户星座和天狼星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一切都表明，金字塔必定在有关法老死后国家政权交接的丧葬仪式中起到重要的作用。

每一个古埃及法老都认为自己是神明的子孙，欧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在现世的代表，他们死后会在天空中再生，成为“另一个欧西里斯”，而下面一位继承王位的法老，则成为“另一个荷鲁斯”。现世中，成为欧西里斯的法老升天和成为现世的荷鲁斯的新法老即位的最好地点，无疑是以按照象征着欧西里斯的猎户星座来布局，内侧则能够望见象征爱瑟丝的天狼星，形状来自于欧西里斯复活和荷鲁斯诞生的本源之地的大金字塔。

当一位法老死后，浩浩荡荡的太阳船队将他的遗体从孟菲斯运到金字塔的王殿中。进入王殿后，在天狼星爱瑟丝的俯视下，工匠根据流传自爱瑟丝时代的技术将法老的遗体制成木乃伊，为法老升天、在天空中复活成为欧西里斯神做最后的准备。木乃伊制成后，便被新法老带领下的祭司隆重地运出金字塔，通过象征着冥界旅程的金字塔内宛若迷宫的甬道，经金字塔的地下神殿运到丧葬神庙安葬，象征着死去的法老已经成为众神中的

一员。而主持了全过程的新法老也成为现世的荷鲁斯神，君临埃及并同时为自己将来要经历的死后的旅程做好准备。

在金字塔中，死去的法老走上了成为欧西里斯神的永生之旅；即位的新法老则走上了成为现世的荷鲁斯神、统治埃及万民的旅程。在古埃及，金字塔代表着古埃及法老的神人合一、王权神授，也是宗教祭祀和王位继承的重要场所，在古埃及神权政治中的地位十分重要。

而金字塔的发展历程也同时反映着古埃及神权政治的发展走向。在现存的金字塔中，整个第四王朝的代表性金字塔和第五、第六王朝的金字塔相比，都是个例外。第五、第六王朝的金字塔尽管内部发现了令人惊叹的金字塔经文，但是其建筑结构本身却非常粗糙，现已完全崩坏，成为一堆瓦砾。只有最早的吉萨地区的第四王朝金字塔群，建造得非常完整，尽管经历了几千年岁月的摧残，仍然能够屹立不动，这与它们普遍为巨石建筑是分不开的。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不能简单地只用古埃及国力的衰落来解释，因为第五、第六王朝在修建金字塔的同时还修建了规模宏伟壮观、装饰华丽精美的神殿。我们应该从金字塔在古埃及神权政治中的作用和地位的变化来找原因。

在金字塔仪式的寓意中，一位法老在世时作为主神欧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神来统治埃及，死后则升天成为欧西里斯神；即位的下一任法老又成为了现世的荷鲁斯神，他死后又成为欧西里斯神。在第四王朝时期，这一信仰显然还是牢不可破的。不但普通埃及人相信，就连法老自己也对自己死后能升天成神、活着时也是神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不遗余力地修建金字塔，而且也得到了充满宗教热情的埃及人民的响应。在整个第四王朝，历代的法老都在按照统一的规划修建金字塔，最终建成了无与伦比的吉萨金字塔群，远远超过了以后的各个王朝。第四王朝的几位法老通过金字塔的兴建，在宗教和世俗领域中均确立了至高无上的权威，立于神权政治体系的顶点。

然而，到第五、第六王朝时期，情况显然起了变化。虽然死去的法老仍是神，继承的法老仍是神之子，但法老作为神与神之子的合二为一性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神与神之子的统一性被逐渐分离。人们不仅要去崇拜现世中作为神之子来统治埃及的法老，还要去膜拜其父，即已经成为神的死去的法老。人们对法老神圣身份的信仰，随着这种分离日益减弱，法老的地位被日益世俗化和行政化。这种分离也表现在金字塔的修建上。过去，埃及人只需要给那位神人合一的法老建造起巍峨的金字塔，而从第五王朝起，随着神与神之子的统一性在法老身上的逐渐分离，相当一部分力量被用来修建祭祀神明用的神庙，因此金字塔的规模也就大不如前。

随着神与神之子的分离程度的加深，法老的权威越来越只局限于神之子的方面。第五王朝的每一位法老都要建造一座神庙来表示自己对神的敬仰，神庙越来越富丽堂皇，甚至能和金字塔平分秋色了。而且为了强调神与神之子间权力交接的正统性，从第五王朝开始，每一位法老都在自己的金字塔内刻满了表现这种仪式的铭文。从第五王朝往后，每一个王朝的法老的神权都处于不断递减中。

金字塔的走向衰亡，也是由于法老在古埃及神权政治中神性的衰落所造成的。结束了第六王朝后被称为“第一中间期”的混乱阶段后，古埃及进入了中王国时代。这时不但金字塔经文被刻在平民的棺材上用来保护他们的陵墓，而且法老在宗教信仰方面的权威已经大大衰落——他们在死后不但不能升天成为主神，连神之子的地位也保证不了，充其量只能被看成是神的一个随从。有时，这些人间之王甚至为了能在神的世界里做一名取悦神心的、会跳舞的小矮人而争吵不休。这时的法老已经丧失了在金字塔中升天成神的能力，金字塔只是作为显示法老世俗权力传承的权威的标志而存在。

法老的神权落到了神庙的祭司手中，法老需要通过向神庙赠送土地、奴隶的方式来贿赂神庙，使神庙承认自己现世神的身份和在神权体系中的地位，特别是在神权传承中的地位。从中王国时期一直到新王国时期。每位法老即位时都要向神庙行贿，以换取这种承认，金字塔的作用被神庙完全取代，法老的王权也受到了神庙势力的挑战。因此，中王国之后再也没有修建过金字塔，取而代之的神庙却越修越壮观。但是，金字塔还是在古埃及社会的文化传统中留下了痕迹。据说，新王国时期的方尖碑的形状就受了金字塔的影响，而古埃及神庙的庙顶大多为金字塔形。

金字塔的兴建反映了古埃及社会神权政治的形态。在这种神权政治体系中，法老作为现世神体现了宗教权力与世俗权力的统一，这是通过宗教神话以金字塔为舞台在现实中的重演来实现的。在这种需要下，金字塔既是宗教上虚无缥缈的象征，又具备实实在在的现实功能。它是古埃及社会下的产物，必然会带有古埃及社会的共同特征，并满足古埃及社会某一方面功能的需要。它既是神圣的，也是世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