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说,某种猫科动物的寄生虫能劫持我们的大脑,你一定会觉得这是某部影片里才有的场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象一下,在你的体内生活着一个有着能篡改你的神经化学递质、控制你的日常行为并能改变人们对你看法的入侵者——寄生虫,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这种寄生虫能影响人的神智,让人变成它的傀儡。但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人正面临着被感染的危险。 科学家很久以前就知道某些寄生虫能干扰宿主的思维。例如,柳叶刀肝吸虫可引起蚂蚁自杀。感染了这种寄生虫的蚂蚁会不自主地爬向草尖,用它们的颌部紧紧地把自己固定在那儿,直到它们被路过的奶牛吞吃入腹。通过这样的方式,这种吸虫就能进入奶牛体内进行新一轮的繁殖,进而完成它的生活史。
刚地弓形虫包囊
柳叶刀肝吸虫的目标通常是昆虫或小的无脊椎动物。它并不是唯一拥有这种思维控制能力的寄生虫,但以前普遍认为,这类寄生虫一般不感染大型哺乳动物。 如今这一假设被另一种寄生虫推翻了,它就是刚地弓形虫。这种弓形虫是一种单细胞原生生物,主要感染鸟类和哺乳动物,但它们只能在老鼠体内进行有性繁殖。 人感染刚地弓形虫的途径通常有以下几种:食用未熟的肉类、食用未洗净的果蔬,或者是接触了近期内被感染的猫粪便或猫沙。怀孕的女性和患有免疫缺陷疾病(例如艾滋病)的人群都要避免感染这种寄生虫,因为对于胎儿和免疫缺陷病患者来说,刚地弓形虫的感染往往是致命的。而对于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经历一次轻微的流感样症状可能就是这种寄生虫能给我们带来的最坏结果了。 感染刚地弓形虫的临床症状不明显,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感染而前去求医。不久以后,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刚地弓形虫就悄然进入了潜伏期:形成包囊,主要存在于大脑和臀部以下的位置,在那儿静静地休眠上数十年,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行动。 在全球范围内,至少有20亿人携带着这种寄生虫,有些研究者甚至认为这个数字应该翻一番。通常情况下,能证明它存在的唯一线索仅仅是被试者血液中能检查出相应抗体。 刚地弓形虫在其他动物体内的确存在着思维掠夺者的形态,我们了解到它能通过扰乱老鼠思维的方式来增加自己进入猫科动物肠道的概率。20世纪90年代,英国科学家发现,感染了刚地弓形虫的老鼠会变得更加活跃和无畏:这个自杀性的“性格变化”大大增加了它们被猫抓住的可能性。大家一致认为,这种寄生虫的小把戏在人类身上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有一个人却不这么认为。 捷克科学家雅罗斯拉夫·弗雷格一直致力于刚地弓形虫对人类行为的影响,他的发现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在1994年,弗雷格和他的同事们就曾报道:感染了这种弓形虫的人相较于未感染者更加漠视规则、多疑或是嫉妒。几年后,他用一种电脑程序向人们展示了另一项实验,结果显示被感染者有着比非感染者显著增加的延迟反应,然而这个实验在当时只吸引了很少一部分人的注意。 接下来,在2002年,弗雷格又对布拉格交通事故肇事者们的感染情况进行了测试,结果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在城市交通事故中受伤的司机和行人感染刚地弓形虫的概率远高于其他人群。在大鼠测试中也发现,寄生虫的出现总是和鲁莽的行为相关联。这一系列的实验,包括此后其他团队重复的类似实验都向人们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刚地弓形虫对人体的危害真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微乎其微吗?
另一个让大众对此问题引发关注的实验是英国帝国理工学院的韦伯斯特的一项关于刚地弓形虫控制老鼠大脑的研究。2000年,她发现刚地弓形虫不单单使老鼠变得更无畏,它甚至能改变老鼠的喜好,使老鼠喜欢闻猫的尿液,而这些老鼠依然对其他动物的尿液非常厌恶,这点非常奇特。为此,韦伯斯特提出了“致命的猫科动物吸引力”这一理论。 啮齿动物和人类在感染刚地弓形虫之后发生的性格改变并不是一种标准的疾病表现。事实上,哺乳动物有一套天然进化出来的的应对疾病的行为表现,例如疲倦。但韦伯斯特的研究显示,这种寄生虫能强有力并精准地控制哺乳动物的大脑,那一定是有某种因素在发挥作用。 这个“因素”到底是什么呢?2009年一项研究报告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答案。英国利兹大学的格伦·麦康基在分析刚地弓形虫基因组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这种寄生虫有两个编码酪氨酸羟化酶的基因,而这种酶是一种跟多巴胺前体形成有关的物质。没有确切的理由能说明为什么虫子们需要那么多的多巴胺,但在哺乳动物脑内,多巴胺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神经递质,在积极、认知、快乐和悲伤等情绪产生的过程中都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那刚地弓形虫是否就是通过干涉其宿主的脑内化学物质来改变他们的行为的呢? 这非常有可能。早在20世纪80年代,研究者就发现,感染了刚地弓形虫的老鼠体内多巴胺的水平有较大的提高。氟哌啶醇是一种抑制多巴酚分泌的药物,能够让感染刚地弓形虫的老鼠从“致命的猫科动物吸引力”中抽出身来。那么,它能否用于人类呢? 人类感染了刚地弓形虫后是否会有多巴胺水平升高的情况尚不可知,但巧合的是,氟哌啶醇是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而这种疾病正是由过分活跃的多巴胺信号系统所引起的一种异常精神状态。我们已经得知了弓形虫病和精神分裂症之间的关联,2008年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被检测出有刚地弓形虫抗体的患者比普通人有更高的患精神分裂症的风险,这也大大增加了寄生虫可能会触发精神疾病这个说法的可能性。换句话说,精神分裂症不能单单归咎于我们的基因问题。麦康基坚信,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精神分裂症都是由弓形虫病造成的。
目前,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说明弓形虫是如何通过多巴胺来实现对哺乳动物大脑进行控制的。为了确认这一点,麦康基正在试图阻断这两个跟多巴胺分泌有关的基因的活跃性,然后观察这种行为能否影响它们对宿主思维的篡改。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阿斋研究发现,雌性老鼠会通过交配感染上弓形虫,这又会使约60%的后代都感染上这种寄生虫。换句话说,弓形虫病同时也是一种性传播疾病。
感染弓形虫的老鼠会变得无所畏惧,会对猫亲近,被猫捕获的概率很高。阿斋说:“刚地弓形虫有两个目标,一是它想回到一只猫咪的体内,然而更为重要的另一点是,它还想尽可能地感染更多的老鼠——这样它最终就能有机会进入更多猫咪的体内。” 阿斋还说,这种寄生虫能通过操纵老鼠的睾酮水平来同时达到它的这两个目的。这样,被感染的老鼠不仅会花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不停地繁殖,它们还会同时放松警惕,这样老鼠们被猫抓住的概率就大大提高了。此外,雌鼠会觉得被弓形虫感染的雄鼠异常有吸引力,而且猫的尿液也会诱发被感染的老鼠产生性冲动。
感染了刚地弓形虫的男性在女性眼里更有吸引力。
令人感到好奇的是,近年来关于人类与老鼠相似的一些平行效应也时有报道。弗雷格发现,感染了刚地弓形虫的男性会有更高水平的睾酮素,而且似乎在女性看来这样的男性更加有吸引力。 关于刚地弓形虫是否会刻意篡改人类行为这件事一直都存在着争议,跟老鼠不同的是,我们并不会被猫吃掉,所以弓形虫给我们带来的很多令人费解的效应也许正在以不被我们察觉的方式悄然发生。另一方面,我们遥远的祖先也的确会被大型猫科动物所捕食,就像如今的其他猿类一样。 那我们该如何去阻止这种能控制思维的寄生虫呢?目前的答案是我们并没有办法。主要因为这种寄生虫的脂质包囊几乎能阻绝所有的药物。然而还是有一种办法,就是包囊有时候会“吞掉”一种特殊的多肽颗粒,尽管具体机制尚不明确。 2012年,研究者们试图用多肽颗粒上附带药物进入弓形虫包囊以杀死它们,这听上去非常令人振奋,但这样做非常困难。与此同时,我们究竟应该多重视这种寄生虫?弗雷格相信,刚地弓形虫和交通事故、精神分裂症还有其他可能的精神疾病之间存在联系,这意味着这种寄生虫可导致重大的经济损失。只是具体这个损失有多大我们还不得而知。在美国,每个人每年治疗精神分裂症所需要的费用是63美元,如果刚地弓形虫的确是引起三分之一精神分裂症的罪魁祸首,那全国每年治疗这种病的费用就能达200亿美元。 刚地弓形虫同时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机会。加拿大戴尔豪斯大学的谢莉·阿达莫提出,仔细地研究这些寄生虫影响宿主行动的机制,也许会给神经生物学家们提供一些有用的提示,这对治疗疾病和成瘾问题都大有裨益,一种能让宿主变得无所畏惧的寄生虫对我们来说是迟早会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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