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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3 22: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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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学生物、研究人类的基因出身,但是并不想过多从理论角度阐释这个问题,上述也有专业宗教研究者从宗教学角度做了解说,不再做赘述,这里我只想从自己最常接触的群体——癌症患者身上聊聊这个问题。
先说题主提到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相信上帝”这点来说,按照时下最常提到的“三观学说”,如果说世界观是我们认识世界的重要支撑,那么,人生观和价值观就是我们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所在,世界观的科学论和人生观价值观的信仰宗教并不是矛盾对立的存在,往往在更多人身上,尤其是很多所谓的高知分子身上是兼有的。而如今“以金钱论英雄”的“普世”价值取向,往往让很多高等教育的人无所适从甚至自我怀疑,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当你读完博士出来发现还要到处挤着去找薪水也仅仅是养活自己的工作,而面试你的老板却是你的小学同学,更无奈的是你当老板的小学同学的父母早已住上大的房子,出门更是有在外人看来是“好车”的某马某奔某虎,而辛苦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却还要为刚出校门的你操心,在连自己的生存都可能是问题的时候,更惶恐思考如何报答二老的养育之恩。做了多年学究却发现终究要回到无可奈何的现实,对处境的无力感会不断折磨着你,而在宗教的信仰中,却给了远离已久的内心的平和。
我所研究的领域——肿瘤和基因,涉及到太多生命的去去留留,对比面对疾病时无法挽回的无策,更可怕的是对生命在人生的最后却无法得到尊重的苍白。在往下看之前,我想声明的一点是,我并不是想突出国内目前敏感的医患关系,而只是陈述我所见所听的一些事实,只想给看到这篇文章且正在涉及到癌症这个群体的患者或者家属或者偶然中看到这篇文章的医生做个提醒,不要因为就诊的仓促和急切而忽略了患者的感受和心理。下边的内容可能会有些不适,希望看到的诸位也不要在评论区抨击。
一位女性肺腺癌晚期患者朋友,14年5月份被查出来肺腺癌晚期并伴有多处远处转移,患病之前是上海某医院的医生,无神论者,一直以来她都是个极其理性而且有勇气的人,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患病的时候才刚40出头,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医生的直觉让她觉得可能情况不好,于是一个人回家拿了洗好的衣服、吃了顿馄饨,到医院看到已经出来的检查结果的时候也没有大哭大闹,理智冷静地打电话给自己的先生,告知了检查结果。反而是正在上班的先生,听到结果的时候摔了手里正拿着喝水的杯子。之后她经历了一位普通肺腺癌晚期患者所经历的一切,化疗、放疗、靶向,
左眼脉络膜转移后,视力就一点点失去,而她还在庆幸医生没有摘掉她的左眼球。如今面临脑转、骨转的她,哪怕医生已经宣告了她死刑,她依然还在尝试各种方法自救。
就是这样一位勇敢顽强和病魔争分夺秒的“勇士”,却每每在医院被遭受各种心理上的打击和“羞辱”,以下为为自述。
做气管镜的时候,因为病灶不好取,差点窒息,“医生要求家属快点用推车把我推走,我当时还是问了下医生,我挂在别人号上的病历挂回去没有,但是没有医生回答我,他们在第一时间消失完了。”之后出现了尿路刺激症状,尿盆中出现的血却被医生解释说是不小心咳到里边去的,“在我的坚持下依然无果,医生第二天就把我轰走了”,“而原本做气管镜的主任,态度极其恶劣,唯一有一次态度较好的时候,是跟我妈说,等气管镜结果出来后就来找我,不用来挂号,直接来找我。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年轻的腺癌,而且不吸烟的,有很大可能是EGFR突变的,可以在他那里由他来推荐使用相应的靶向药物,而之前问他什么,他完全就是不屑一顾,或者很不耐烦地打发掉了。”
而每次因为剧烈咳嗽“乞讨”着向医生说明,希望开点止咳药的时候,医生总是会很无情地被拒绝,说都病到这个份上了,不咳怎么可能啊,然后说:下一个。“也许在医生眼里,我们都是满空的抹布,随便扔到哪儿都行,治好了是他们在世华佗的功劳,治疗不好是我们满目疮痍的病人的命。”
得病之后,我跟要好基督徒朋友要了一本《圣经》,同时她还给我了一本《荒漠甘泉》。我依然没有受洗,我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信仰的力量,我会偶尔去教堂,每晚会虔诚地祈祷,信仰的力量,对于我并非是希望蒙恩,你可以向一个无形的高于你的声音诉求,可以说一些无法面对爸妈和先生说的话,说一些心灵的祝福,一些不安和委屈。
其实再高贵的人,得了病,你只能低下你高贵的头。亲耳听到的事情,那是一个外地病人,医生让他出院,他在等一个检测报告,报告要等几天才能出来。他希望等报告出来再走,他说他不愿意来回返。医生却说你要赖着不走是么,好,我可以让你再待一个月,把你所有的积蓄都耗光,等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即便是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踏进医院的。而且那时你已经身无分文了。得心寒胆战,我们家的人没有长得身高马大的人,对医生没有威慑力,但我有时候会想,像我这种穷途末路的人是否该去杀人呢,我甚至盘算我该杀那个医生才能为民除害呢。
做化疗的时候,要按时段预约,每天串流不息,每个床有四五个病人,一个打完换另一个,21天一个周期,是不会轮换到病房里的。病房里是创造不了价值的。即使收进病房,也是当天进去,第二天出院。
我很想去送红包,但我是个怕被拒绝的人,我经常想如果我送红包,被医生拒绝了,我该多么尴尬。我这样的想法遭到病友们的鄙夷,他们说医生拒绝你,只因为你包的太少。曾经有病友送红包,兴冲冲地回来说那个医生不收,同病房的病友说你包了多少?说5000,病友说你包1万的吧,再送去时医生笑眯眯地全部都收了,第二天就安排了检查,第三天就做了手术。
放疗靶向定位的那天,还需要做一个CT导向性的定位,早上去定位的时候。模具间是两个年轻到青涩的小医生,在一间狭窄的模具间,一个模具床上,他们要求我脱光了所有的衣服躺到床上去试模具。他们把我先生赶出门外,我面对他们,我感到百感交集,虽然我也是学医的。应该有个防护的服装,不至于让我赤身裸体地面对两个如此年轻的人,在怎么样我是一个意识清醒的人,我是个女人。我简直是在百般屈辱地情况下,完成了这次试模具,他们还让我去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因为那一层楼还没有使用,哪里奇冷无比,也是赤身裸体地躺在CT机上,折腾了半个上午。这个结果在中午就被否定了,他们打电话来说,定位失败了,让我重新再做一次,同一天我做了两次CT。
下午,我找到放射科的主任,然后我要求拿上我的衣服和毛巾盖上,他同意了。而且做腰椎和骶椎定位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暴露我的胸部,当他把毛巾给我盖上的时候,我的眼泪都下来了。
后来脉络膜转移确诊的时候,医生没有给我治疗的建议,和治疗方法。只是告诉我可能还不需要摘了我的眼球,我当时的打击很大。我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眼泪就下来了,当时给我做眼睛B超的小医生,当时已经下班了,她抱了一包纸巾出来,递给我了一包纸巾擦眼泪。正好她主任从门里出来,看到了这一幕,然后批评她说,倪医生,这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情吗?这不是你该做的。
前一分钟真的很温暖和感动,我至今对那个小医生还充满感激,很多时候我会想到去看她,对她说声谢谢,但是又担心被她的主任撞见,给她带去更多的麻烦。我真的很难过,我很想去问问那个主任,一个医生真正需要做的是什么呢?绝对不能有人文关怀是不是,难道一个医生一点点善意的关怀就被你遏制。
做球内注射的时候,给我诊治的主人安排了一个小医生帮我做球内注射,小医生偷偷告诉我那个主任虽然刚留学回来,理论很好,但是实际经验却欠缺,并不能操纵这个,但是他也不能直接告诉患者自己做不了,只能发配给手下的小医生做,而这个做手术的小医生很直白的告诉我她也做不了。
费用高昂的球内注射并没有拯救我的视力,直到我逐渐地看不起视力表的黑点点都没有了,我就这样地失去了我的左眼。几乎所有的医生都很不屑于你的伤悲和感受。他们永远说,你都病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乎你的视力吗。你还在乎有没有这个眼睛吗,哪怕摘了这个眼球,但是眼睛是个很有存在感的器官,你会时不时去注意到它,时不时去蒙上一只眼睛去感受,看东西都会感到模糊,当两个眼睛的视力差距越来越大,你会感觉到一种很晕的感觉,它会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它在衰退,乃至灭亡。
还有就是,我是个意识清醒,情感正常的人,哪怕是身患绝症,我也有喜怒哀乐,甚至我更敏感。所有的医生会认为,得了绝症的人,已经没有了几天了,为何还在乎这些。但是我在乎,我真的很在乎,我没法不在乎。
很多时候,我做梦做到我眼睛蒙着一个黑色的眼罩,丑陋无比,让我不敢面对任何人。而正因为知道自己就无可救药,视若无睹,我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摘了这个眼睛能够换来我后续的生命,我都很犹豫,更何况对于我一个已经没有了多少生命时光的人呢。对于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难道我要以独眼大盗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留在你们心中吗。
我真得陷入了前所未见的惊恐之中,焦虑让我无法平静面对身边的人和事情,我第一开始痛哭。我妈受不了我的眼泪,受不了我痛哭的样子,她说我长这么大,没有看到过我这个样子,她很无奈地抱着我,说什么话,都是苍白。我感觉就像是一个遭遇劫匪的人,当他掠走了你所有的钱财,当你认为他没有什么可抢的时候,他又趴下你的衣服。他总能动脑筋从貌似榨干的你身上夺走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感觉让人惶恐,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分钟会有怎么更可怕的消息,这样的恐惧时时缠绕你的心,当想起医院就会毛骨悚然。
有一种被逼到墙角,手无寸铁,被人暴打的感觉,而这样的日子不仅熬不到头,还有种极尽羞辱的感觉,一下子被沦落为最底层。我是个没有什么奢望的人,我没有奢饰品,我跟我先生的结合都没有要求在他的房产上写我的名字,我要的就是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生活。
而这次病后,我站在街上等公交车,我看着人来人往,我突然那么羡慕。每一个走过的人,无论是走路蹒跚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躺在婴儿车嬉笑的婴儿,我羡慕他们有健康。而我真的是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了,也许人都会说人都会死的,而我想说,当你知道怎么个死法,当你一日日计算你的末日的时候。你的感觉完全会截然不同,因为我学医和学法律,我原先主张病人了解病情的,但我现在真的反思这么做合适吗,当知道残酷的现实,无药可医,无钱可医的时候,这个世界真得还美好吗。
这次我接受了洗礼,每晚会虔诚地祈祷,信仰的力量,对于我并非是希望蒙恩,你可以向一个无形的高于你的声音诉求,可以说一些无法面对爸妈和先生说的话,说一些心灵的祝福,一些不安和委屈。我可以把我内心所有无法敞开的心思说给上帝。
我会偶尔去教堂,每晚会虔诚地祈祷,信仰的力量,对于我并非是希望蒙恩,你可以向一个无形的高于你的声音诉求,可以说一些无法面对爸妈和先生说的话,说一些心灵的祝福,一些不安和委屈。
很多时候,我们选择信仰某种宗教,不断寻找信仰,其实也是在寻找一种内心的平静和安宁,想把现实中的无奈通过信仰的力量中和掉,而不是让内心积聚的愤怒和委屈以一种伤害和暴力的方式爆发出来。至于题主所说的“但他们说你要信教必须要信仰上帝”,这个不敢苟同,宗教信仰自由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就像共产主义共同理想虽然是国家所树立的社会的信仰,但作为个体,我们能够做的,也不过是过好自己的小生活、及自己的所亲所幼,余力之外,帮下需要的人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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