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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无寸铁的人类是如何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胜出的?”
这是大家最经常追问的问题之一,也是起源论者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受达尔文影响,很多人将其归因于直立行走以及由此而来的双手解放和工具的使用。达尔文(1871)在《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中说:“他们便能用石块或棍棒去防卫自己,攻击他们所要捕食的动物,或用其他方法获取食物。”该理论得到了更新世以来(大约200万年以来)化石证据的证实,比如近百年来发现的直立人骨骼化石和生活遗迹。但是,却没有证据显示更早的人类已经开始使用工具并取得决定性的优势。当然,还有很多理论解释早期人类可能获得的种种优势,但也都不尽人意。因此,在《物种起源》出版将近160周年的今天,学者们对人类起源的诸多细节依然没有达成共识。
让我们回到问题本身,这里有几个关键词需要各位进一步斟酌。在我看来,需要重点考究的有:“人类”、“弱肉强食”、“胜出”这样三个词语。从“人类”这个词中,我们发现问题的大体意思是,为什么是“人类”胜出而不是我们的近亲,比如类人猿。同物种个体或变种之间的竞争最为激烈,显然,自然选择是用以解释的最好的理论工具之一。近百年来,学者们也正是这样做的,但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第二个需要重点关注的是“弱肉强食”这个词,这个词暗示我们,我们的祖先生活在热带丛林之中,那里充满了狮子、老虎等食物链顶端的猫科动物,我们又是凭什么和他们竞争并最终胜出的。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胜出”这个概念。受丛林法则影响,我们很容易把“胜出”理解为“爬到食物链的顶端”。现代进化论者却不这样认为,赫拉利(2012)在他的《人类简史》中写道,“衡量某种物种演化成功与否,评判标准就在于世界上其DNA双螺旋拷贝数的多寡”。你很可能不认可学者们的这种评判标准,但当你了解了道金斯(1976)笔下自私的基因无所不用其极地拷贝自己之时,当赫拉利(2012)告诉你小麦是如何“驯化”了人类这一“高级物种”之后,你或许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以DNA拷贝数的多寡作为判断的标准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在这里我们假定,某物种顺利爬到了食物链的顶端,但所剩下的个体数量却少之又少。这好比一帮海盗征服了某座岛屿,但绝大多数成员都牺牲了,所剩几个也奄奄一息。你能说他们成功了吗?显然不能。就像如今濒临灭绝的华南虎等顶级猎食者,绝不是成功的榜样。都濒临灭绝了,还能称他为成功吗?如果没有人类这一物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对他们加以保护,灭绝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还有曾经不可一世的恐龙,如今只能呆在博物馆里供人敬仰。
根据食物链的金字塔法则,反而是处于食物链下层的物种,其DNA的拷贝数远远多于上层物种,按照DNA拷贝数多寡的评判标准,他们才是演化进程中的成功者。对,你没听错,他们才是成功者。比如很多史前鱼类,很早就进化出来了,至今发生的变化也就较少,却一直能延续到今天,而且数量不少。还有赫拉利(2012)笔下“驯化”了人类的小麦,其DNA拷贝数是如此之多,你不得不佩服。当然,他们就是演化进程中的成功者。
正如达尔文(1859)所言,“一切生物都有高速率增加的倾向……如果一个动物能够用任何方法来保护他们的卵和幼小动物,少量生产仍然能够充分保持他的平衡数量;如果多数的卵和幼小动物遭到毁灭,那么必须大量生产,否则物种就趋于绝灭。”处于食物链下层的物种,显然属于后一种,别说他们的卵和幼小动物,就连他们自己都朝夕不保,他们只能采用后一种策略,即多生的策略,才能保证物种的繁荣昌盛。
虽然医疗技术大大提高了现代智人的繁殖成功率,但处于进化早期的情况并非如此。工业化以前,人类新生儿的死亡率也非常之高。由于智人物种骨盆“扭曲”的特性(Lovejoy, 2005),给母亲分娩带来了巨大困难,分娩时间要比其近亲物种多得多(Rosenberg, 1992)。不仅如此,新生儿的成活率并不高。因此只能采取多生的策略,才能成为进化过程中的成功者。
对比现存物种的繁殖策略,或许我们能够找到早期祖先面临的繁衍问题和可能的解决方案。当然,这一方案有事后诸葛亮的嫌疑。但是,也只有如此了。就像大多数学者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关于选择压力的研究一样,采取这样的研究方法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要想做到多生策略,最容易让人想到的方法就是一次多生几个,就像现在有些母亲幸运的怀上了双胞胎或多胞胎,立刻实现了多孩的愿望。但从表1-1中看出,现代人并没有采用这种解决方案。除了个别女性一次生两个或两个以上小孩以外,绝大多数都是一次只生一个小孩。
如果一次不能多生几个,另一方案仅可能缩短两次妊娠之间的时间间隔。处于育龄的雌黑猩猩,生产后不能立即发情,需要经过3年以上的哺乳期后才能发情,才能再次交配怀孕,两次妊娠的时间间隔为5年左右。而现代人,生产后即可交配怀孕,两次妊娠之间的间隔最短仅为1年左右。在计划生育实行之前,2~3年是普遍现象。如果一个育龄妇女10年内生了4个小孩,而雌黑猩猩却只了生2个,人类的生产速率提高了一倍以上。显然,人类更容易实现指数性的增长。
生产后立即发情,或者说人类根本就没有明显的发情期,生产不久后即可交配的这一特性非常重要,这就避免了高等灵长类中普遍存在的杀婴行为。虽然人类也存在杀婴现象,但目的不一样,杀的也是极少数。在非人灵长类中,雄性杀婴的目的就是使雌性尽快发情,尽快投入到下一次的生产活动中。虽然这减少了两次妊娠之间的时间间隔,但由于上一次分娩的新生命体被残冷杀害,繁殖的成功率不是提高,反而降低了不少。相对来说,人类的繁殖成功率又得到了进一步提高。
以上是现存物种现代人和黑猩猩之间的对比,早期祖先们是怎样的?更像现代人还是更像黑猩猩呢?或者又是什么时候实现了黑猩猩到现代人之间的这种飞跃呢?更进一步说,又是如何实现了这种飞跃的呢?这就是我们的兴趣所在。
参考文献:
Fleagle J G, 2013. Primate adaptation and evolution (3rd ed.)[M]. San Diego: Academic Press.
Lovejoy C O, 2005. The natural history of human gait and posture part 1. Spine and pelvis [J]. Gait and posture, 21: 95-112.
Rosenberg K, 1992. The evolution of the modern childbirth [J]. Yearb. Phys. Anthropol., 35: 85-124.
达尔文, 1859. 物种起源[M]. 周建人, 叶笃庄, 方宗熙译, 2009. 北京: 商务印书馆.
达尔文, 1871. 人类的由来及性选择[M]. 叶笃庄, 杨习之译, 2009.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34 .
道金斯, 1976. 自私的基因[M]. 赵淑妙译, 1995. 台北: 天下远见出版有限公司.
赫拉利, 2012. 人类简史[M]. 林俊宏译, 2014. 北京: 中信出版社.
张鹏, 渡边邦夫, 2009. 灵长类的社会进化[M]. 广州: 中山大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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