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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斯图尔特·布兰德在一次名为“抵抗灭绝”的科学大会上发表演讲
在一些人看来,迈克尔·阿彻所做的研究,是在抢上帝的饭碗。
从1999年开始,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澳大利亚古生物学家就在进行克隆实验。他要克隆的,并不是常见的牛、羊或老鼠,而是那些已经灭绝的动物。胃育蛙是他最近正在进行的一项尝试。
“从有生命出现到现在,99%曾经存在的生物都已经灭绝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热衷于扮演上帝去干涉这一进程呢?”在网络上,有人对迈克尔的工作表示质疑。
但迈克尔并没有停下来。而且,像迈克尔一样“热衷于扮演上帝”的科学家还有很多。如果他们取得成功,将有许多已经宣告灭绝的动物走出博物馆。
胃育蛙或将成为第一个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灭绝物种
3月15日,在美国华盛顿《国家地理》杂志总部,一场名为“抵抗灭绝”的科学会议上,迈克尔第一次公开宣布了他克隆胃育蛙的成果。
在繁殖的时候,母胃育蛙会把蛙卵吞进胃里,然后分泌一种酸,让自己的胃变成子宫。怀胎6周后,孩子会“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被母亲从嘴里吐出来。
不过,自1972年开始进入人们的视线,胃育蛙只停留了不到10年时间,就宣告彻底消失。甚至,就连迈克尔自己,也是费了很大周折,才从一个科学家的冰柜中,找到最后的一些冻得硬邦邦的标本。
从这些胃育蛙标本身上,迈克尔提取了含有遗传信息的细胞核,然后,用手工切割或者紫外线轰击的办法,将它们注入另一种青蛙的卵细胞中。
两年前的一天,当迈克尔低头看向显微镜时,突然发现其中的一个卵细胞分裂成了两个,然后,两个成了四个,四个成了八个,最终,一个有着成百上千细胞的胚胎最终形成了。 如果进展顺利,这种胃育蛙或将成为第一个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灭绝物种。
不过,有人还有更大的野心。日本近畿大学教授入谷明等人组成的科研团队用相似的办法,直接从猛犸象的细胞中提取含有遗传信息的细胞核,将它植入去除细胞核的合适卵子中。“我认为我们的成功机会很大,四五年后就能培养出一头健康的猛犸象。”入谷明接受采访时说。
事实上,把已经灭绝的动物带回世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只是那次的成功太过短暂。
布卡多山羊是生活在古伊比利亚半岛山脉的西班牙野山羊的一种。几个世纪以来,这种有着像弯月一样羊角的山羊,一直是当地人狩猎的目标。1999年,当一只叫做希里亚的13岁布卡多雌山羊被科学家捕到时,已经是这个族群的最后一只了。他们从这只山羊的耳朵上采集了皮肤细胞,然后给它的脖子套上一个无线电项圈后,把它放归山林。
仅仅9个月后,山羊脖子上的无线电项圈向人们发出了“长久而持续的蜂鸣”,人们发现最后一只山羊也被压死在一颗倒下的树木下。
幸运的是,希里亚的皮肤细胞还很好地被保存在实验室的一瓶液氮里。西班牙的一名科学家从希里亚细胞里提取细胞核,注入普通母山羊的卵细胞中,然后让母山羊人工受孕。在进行了57例实验后,最终7只母山羊成功受孕,并有一只最终度过了危险的孕期,产下了一只4斤多的布卡多山羊。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克隆出已灭绝动物。
但是,科学家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就发现臂弯里的小山羊“拼命地向外伸着舌头,努力地想要呼吸”。不到10分钟,小羊放弃了努力,追随祖先而去。随后的解剖发现,“在它的肺旁,长了一个多余的巨大叶片,像肝脏一样硬”。
“但科学家相信在此之后克隆技术有了很好的发展,在西班牙的北部山区,最终将有大批布卡多山羊回来。”大会的组织者之一斯图尔特·布兰德坚定地说。
不要哀悼,组织起来!
在3月15日的大会上,迈克尔的研究引起众人赞叹,但并不是当天唯一一个吸引眼球的成果。
“全世界许多科学家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抵抗灭绝的研究,但是他们并没有互相认识。”斯图尔特在大会上说。
2012年,在一次与科学家的交流中意识到这一点的斯图尔特和妻子莱恩·费兰一起,组织了一个叫做“复活与重建”的非盈利机构,“来总体推进抵抗灭绝运动,并让它有序运行”。
举办这次大会就是斯图尔特推进的方法之一。共有35名科学家参加这次会议,其中既有动物保护专家,也有钟情于实验室的生物学家。“他们基本都是来看看有没有相互合作的可能。”
“这很有帮助,”参会的迈克尔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相互协作让一些项目能更快地进展。”
对于听众来说,这次会议“探索了让灭绝物种起死回生的美妙前景”。在一整天的活动中,人们好像“踏入了时间机器,飞速从过去穿越到将来,再回到过去。一会儿是几百万年前的更新世,一会儿是2080年,一会儿是我们杀死最后一只塔斯马尼亚虎的1936年,一会儿又是不久以后的明天”。
坐在这台时间机器里,人们惊奇地发现,让已经消失的动物重现,或许并不是妄想。
对于斯图尔特来说,他最关心的是一种叫做旅鸽的鸽子。这种有着长长尾巴的鸽子曾在北美的天空遮天蔽日地飞过,但庞大的数量抵抗不过人们的口腹之欲,“鸟儿被人们射下来,论吨卖肉”。1914年,最后一只旅鸽在动物园里死去。
目前,一个科研小组正在根据已经完成的旅鸽基因测序结果,重组DNA。依靠最新的“多重自动基因工程”,科学家约翰·切齐相信这并不难。
虽然名字绕口,但这台机器让重组DNA变得简单得多。不再需要把灭绝动物的DNA全部编写出来,而是“让进化来为我们完成最困难的部分”。现在,只需从旅鸽的近亲,随处可见的斑尾鸽身上提取DNA,然后把其中一些在进化中变异的基因换回旅鸽的基因,很快“本已灭绝的旅鸽就可以朝你咕咕叫了”。
“当然,还有工作要做,你必须首先弄清楚哪些基因管什么特征。比如有的基因负责斑尾鸽的短尾巴,有的基因负责旅鸽的长尾巴。”在人们过度兴奋之前,斯图尔特如此告诫听众。
而对于另一些科学家而言,事情或许没那么复杂。虽然在1627年就已经宣告灭绝,但欧洲野牛却有很多后裔,几乎所有家养的牛身上都有它的基因。一个荷兰科学家所做的,就是选择一些合适的种牛反复配种,希望几代之后得到一个近似欧洲野牛的小牛犊。
“灭绝仍在继续,你要悲伤,生气,还是哀悼?不要哀悼,组织起来!”站在大会的讲台上,斯图尔特说。
而这次演讲的题目,斯图尔特将其定为“抵抗灭绝的黎明,你准备好了么?”
那将是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但我们还远没抵达
“不要问我们有没有准备好,问问环境有没有准备好。”在关于“抵抗灭绝”的讨论中,有人如此质疑。
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的迈克尔必须面对这些质疑。如果胃育蛙真的在实验室诞生,那么它到哪里生活?在老家昆士兰山脉,居住环境已被野猪和入侵杂草改变,更不用说那些被污染和日渐干涸的水源。而被怀疑曾给胃育蛙致命一击的壶蛙菌,已经遍布世界各地。这时候把胃育蛙带到世界上,“无异于将它送入地狱”。
或许,更该面对质疑的是那些正在试图把猛犸象“生出来”的科学家。如果有一天,小猛犸象诞生了,难道它只能在实验室度过一生?它是会像《冰河世纪》里的曼尼那样,整天哀叹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猛犸象”,还是会像续集中曼尼的伴侣——艾丽那样,认为自己是一只负鼠,或是其它东西?
“我们最终会修复自然生态,”面对质疑,迈克尔说,“即使我们必须把许多野生动物养在人工环境中,那也比默默看着他们消失好上1000倍。”
有人更乐观。不必先改善环境,那些即将走出实验室的灭绝动物自己会做。1989年开始,俄罗斯的科学家塞尔盖·兹莫夫在西伯利亚东北部的切尔斯基市发起重建“更新世公园”的计划。日本和俄罗斯的科学家在过去的几年中,已经在一片方圆16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重新引入了驯鹿、驼鹿、麝香鹿、库亚特野马等数种曾与猛犸象一起活跃在万年前的动物。而现在,只等猛犸象到来,与这些曾经的战友一起“翻土”,“施肥”,“重建”那个在它们的年代植被繁茂的西伯利亚。
只是,浩大的工程更引人担忧。“现在更紧急的事情是拯救那些已经濒危的动物和它们的栖息地,”来自纽约的一位生物学家直言不讳地表达担忧,“依我看,现在把灭绝的生物带回来基本没必要。为什么在成千上万的物种等待被发现、记录和保护的时候,要花几百万美元让死去的动物起死回生呢?”
但在热衷于“抵抗灭绝”实验的科学家看来,他们所做的和动物保护并行不悖。在丰富生物多样性的同时,还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科技进步。“当研制骨髓灰质炎疫苗的时候,很多人曾认为这会耽误铁肺(一种人工呼吸机,供骨髓灰质炎患者使用,在相应疫苗投入使用后很快停止使用)的发展,”研究旅鸽的约翰·切齐说,“现在还很难说什么是无用,什么才是真正的拯救”。
其实,相比于克隆取得的进展而言,这些争论出现得有些太早了。在迈克尔的实验室,那个早已成型的胚胎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每次都终止于原肠胚时期。
迈克尔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让胚胎停留在囊胚阶段,但是用活体青蛙进行的相似实验却遇到了同样的困境,他们因此相信,“这是技术上的问题,而不是胃育蛙的DNA存在什么缺陷”。而且他坚信,虽然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但用不了几年,他就能克服困难,最终得到一个能变成胃育蛙的小蝌蚪。
“那将是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但我们还远没抵达。”迈克尔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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