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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钱伟长
他研究坦克电池,没出什么论文,而是建了一家电池厂;他研究汉字计算机编码,也没出论文,出的是一套“钱码”——
上世纪90年代,钱伟长的一次演讲登上杂志,作为卷首篇。从中可以窥见他60年科研的心得。“不要做刀匠。要做屠夫,去找最合适的刀,去杀最难的问题。”钱伟长告诫听众。
“做一番事业,用的工具要恰到好处,目的是解决问题。”他说,“就像屠夫杀猪要用好刀,但这把刀刚好就行,不要整天磨刀,欣赏刀”。“杀最难的问题”,这是这位科学家的秘诀。力学家李家春院士说,钱伟长的力学成就,就在于他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二十世纪航空航天的兴起,催生出一系列力学难题需要解决。冯·卡门以及他的许多学生,面对着制造飞机和火箭的种种不确定性,需要创造性地利用数学工具。
钱伟长和钱学森等人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取得了科学的成功。飞机火箭上天作为成功的标志,这才是学术的硬道理。
关于这一点,钱伟长在《八十自述》也有过论述。他这样描述半个世纪前导师辛格和冯·卡门遵循的研究逻辑:“他们为了解决一个实际问题,不惜跳进数学这个海洋来寻找最合适的工具,甚至于创造新工具。”钱伟长写道,“Synge教授甚至说:你们应该有捏着鼻子跳进海洋的勇气,但应该懂得避免淹入海底,懂得在完成任务后爬上来,寻找新的物质运动的主题。”
从导师那里体会到的学术精神,钱伟长秉持终身。他曾经说过:“我没有专业”,但他同时又自我评价说:“我是一个真正的科学家。”这份自信的原因,就在于他始终在解决问题,在“做屠夫”。
正因为他解决了问题,后人评价钱伟长,提到的不是他发了多少篇SCI,而是他做出的实在贡献。比如说,他的摄动理论和变分理论,在没有计算机的年代,可以简化大量计算。少了他的成果,中国制造的飞机就上不了天。
他研究坦克电池,没出什么论文,而是建了一家电池厂;他研究汉字计算机编码,也没出论文,出的是一套“钱码”;他研究河口冲淤,也没有出论文,而是把灾害消灭掉了。
就如他曾经告诫学生的,在选题上“目光要远大一些,不要去搞那些没有应用背景的雕虫小技。”
要有“应用背景”,不要搞“雕虫小技”。这对于如今的中国科研,无疑是一付对症的药。
科研有两种做法:一种着眼于“出论文”,一种着眼于解决问题。如今中国的大学和研究所在急功近利的评价体系下,大多走的是出论文的路子。抱着“捞一笔再说”的心态,科研人员拼凑一些浮夸的课题,生产一些谁也用不上的论文。
换做钱伟长的话说,大家都在磨刀,并且假装欣赏刀。一群猪还在圈里安然无恙。对于科学界的南郭先生来说,磨刀是最容易的。只要写一篇《新的磨刀方法》就混成功了,管它能不能捅死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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