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首富千金遇到软饭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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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文君是西汉首富之女，这一点不至于有大的争议。当时虽没有胡润与福布斯，却有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司马迁把卓文君的老爹卓王孙排在财富榜的第一位。卓家所在的临邛现在只是四川的一个不大的地儿，堂堂大汉的首富出在一个小城市，无论是司马迁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说明当时的中国还是很正常的，有钱人不一窝蜂往大城市跑。但司马迁的“厚爱”也带出了和胡润“杀猪榜”一样的不良后果。卓王孙致富靠的是“钢铁工业”，在当时那可是油水丰厚、前途广阔的朝阳产业。只不过油水太大的行当，怎么能任由民间发财？富豪榜出后不久，汉武帝把炼铁权收归国有，和盐一样。卓王孙家的产业，估计没做下去。
　　
　　总之卓文君的家庭条件比人们之前普遍认为的要好很多，至少不是一个现在意义上“土豪”家的姑娘。想想如果连王健林也算“土豪”，还有什么人称得上“巨室”呢？
　　
　　可就算是皇帝老子家的姑娘也有不尽如人意的事情。站在卓文君的角度，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究竟算不幸又或相反，实在是难说得紧。她作为爱情样板戏的经典形象之一，张扬地被后世传唱，但是她究竟遇到的是什么人，也不像爱情样板戏里写的那么简单。
　　
　　卓文君遇到了司马相如。
　　
　　作为一位文学工作者，司马相如的运气比起今天的很多文化人好很多了。今天的文化人，就算是获得个诺贝尔奖啥的，要是能把富豪榜上前几位的千金（如果有的话）给泡了，都是相当不正常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汪峰向章子怡示爱怎么都挤不上头条，要是他演唱会表白的对象是宗馥莉你再看看？至于是富豪的家教变了，还是文化人的水准变了，又或二者皆有，不好断言。
　　
　　不过单就司马相如而言，和今天文化圈里能遇到的很多大小名人的行为模式，几乎没有什么分别。靠着手里那点文艺活儿，比如诗才或是唱功乃至长相，他们做得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吃软饭。鉴于司马相如在这个圈子里的持久影响和光辉形象，把他排为千古软饭第一宗师，大概也没有谁会来抢头把交椅。
     
  
        
　　
　　首富千金遇到了软饭宗师。很多人的评价是，首富千金遇到了克星——虽然他们打死也不愿意承认，司马相如办的那些事，不仅像软饭，甚至还像骗局。
　　
　　凭什么把司马相如说得如此不堪呢？
　　
　　首先，司马相如本身就是一个惯于钻营、依附权贵的家伙。他家里条件本来不错，花钱给他在京城谋了个差使。这差使很奇怪，相当于国家保安之类。大体是个闲差，至少在工作之余，司马相如还能有时间写写东西，甚至有机会让皇帝看到自己的作品。可惜当时的汉景帝是个很有正事的老大，对这些唧唧歪歪的文字兴趣没那么大。正好这时候，一位亲王，汉景帝的弟弟梁王，来到京城。梁王喜欢司马相如的文艺调调，把他带回自己的属地，供养起来了。这段日子是司马相如最风光最惬意的日子，有吃有喝有地位。文人自己不挣钱，多半就只有依附权贵一条路，看看司马家的后人司马南到重庆，“情与貌，略相似。”
　　
　　可惜这位梁王一样是个有心没命的主儿。因为没有当上储君，一上火，死了。只苦了司马相如，一朝大厦倾覆，变作无根飘萍。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司马相如见到了卓文君。当然，卓文君那时候也不顺当，卓王孙给她许了个门当户对的婆家，结果未婚夫身子骨不扎实，还没等圆房，先奔了仙境。卓文君做了个空头寡妇。
　　
　　不过，这次“守寡”对卓文君来说，也许倒是一件大大的幸事。试想，若是真过了门，才发现丈夫是个短命鬼，再以名副其实的寡妇之身回娘家，那才是倒霉。很多人说颇有文艺思维的卓文君当时自伤身世，我觉得不然。当时的卓文君更可能的，是后怕与庆幸。这种心理状态将深刻地影响她此后的行为模式——不再患得患失，抓到手里就不会放。
　　
　　而司马相如当时到卓家，究竟是失意之后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呢？综合各方面信息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汉末文学家扬雄在《解嘲》中第一次指出：“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公者，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什么是“窃赀”呢？就是劫财，是个骗子。再往后，颜之推在《颜氏家训》里说：“司马长卿，窃赀无操”。唐人司马贞的《史记索隐》评司马相如时则是：“相如纵诞，窃赀卓氏。”司马家的人，总不至于刻意诋毁吧？
     
  
        
　　
　　就算扬雄与司马相如也隔了数百年。不过，从目前公开记载的情事判断，这些人对司马相如的评价算不上诛心。
　　
　　但一代风俗一代人。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对很多事情都算不上宽容。爱情也并不是一个很优先的评价标准。比如说追求朋友的女人，肯定就不成，哪怕这俩人再真的感情也不成。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卓文君怎么看。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当垆卖酒，以及装穷让卓王孙回心转意，事实都是比较清楚的。不清楚的是，卓、司马二人，在这个过程中，究竟谁是主动的一方？是司马相如主动拐带呢，还是卓文君怂恿出奔？
　　
　　一般来说，包括之前指责司马相如“大骗子”的人在内，都比较赞成前者。毕竟司马相如在外面混了那么久，年纪也大，当时又那么落魄，需要未来丈人家的钱财。他既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有这么做的能力。
　　
　　不过，从卓文君后来行事的力度和魄力来看，把卓文君看作被司马相如任意摆布的小萝莉，一定是大错特错。就算司马相如想欺骗她，她若不愿走，司马相如也肯定没办法。女生外向，那些后来把卓王孙折腾得一愣一愣的主意，与其相信是司马相如的流氓无赖行径，不如说“知父莫若女”的卓文君，给这次绝对不能轻易放手的新夫君的“投名状”。这不是司马相如的无赖，是女儿表决心的耍赖——川人历史上已经被杀戮和饥荒等换了一茬又一茬，不过，当年川中临邛卓文君的做法，活脱脱是今日坚韧不拔、顽皮泼辣、敢爱敢恨的川妹子的造型。
　　
　　需要指出，司马相如先生无论在这件事上主动权有多大，是自己想办法还是被卓文君暗示推动，都没有表现出符合中国传统文化中对有所担当、有风骨的士人形象的要求。司马迁对司马相如文才正面评价，但对他的个人价值却并不感冒，一多半应该是缘于此。“文人无行”的因子，隐隐已经现了雏形。
　　
　　这样看，后来当司马相如再次发达，然后放浪形迹，在外面沾花惹草时，卓文君采取行动，也就很自然了。
     
  
        
　　
　　但这个行动肯定不是后来文人雅士传闻的那一套，什么写下《白头吟》、《诀别书》之类。那些都是伪作，早经证实。它们即便不是司马相如本人弄出来遮掩面子，就是后代帮闲文人自己YY用的。凡是对典型的川妹子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根本不需要这一套——至于究竟是那一套，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人和人的关系，特别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并不完全取决与财富和权力。最暴虐的帝王也可能是个“妻管严”。软脚软骨的司马相如绝无可能让首富千金的卓文君变成小羊羔。卓文君反过来修理司马相如，倒是很有可能。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卓文君愿意看到后来伪托是她所写的那些可怜兮兮的诗文，反正她既得了面子，也得了里子，能和自己看中的婚姻目标和美终老，要是还能让这段姻缘看起来像琼瑶剧般旖旎和谐，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