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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5 19:5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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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段亲身经历过的事,现在想来都毛骨悚然。
以下正文:
2008年秋季,我刚满24岁,在广东打工。
家里来电话说我爷爷快不行了,叫我务必回去见最后一面。
我小的时候,爸妈常年在外面打工,我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对他们俩的感情特别深。
我接到电话后,便立马往家赶。
一路火急火燎的,从广州白云机场到西安咸阳机场,坐机场大巴到市区,再坐出租车到汽车站,刚好赶上去我们县城的最后一趟省际班车,到县城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甘肃省属于西北,秋天的天气比较短,此时的太阳只差一点点就沉到山背后了。
一路奔波,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未曾吃过一口东西。现在离家稍微近了,心里面的焦虑轻了,才感觉自己饥肠辘辘,脚步都有点虚飘了。
就急忙找了家面馆,吃了两碗牛肉面。
走出饭馆时,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到山背后了。晚风袅袅升起,我穿着短袖的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查看了一下行李,皮箱里居然连一件长袖衣服都没有。南北差异太大了,最先体现的就在这温度上。
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这一路走得急忙,没有给家里带点东西,出门一趟,就这么空手回去,左邻右舍的都会笑话。
我看旁边有买烧鸡大饼的,就临时起意,买了两只烧鸡,两张大饼,还买了两包我爷爷最爱吃的果仁点心——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还能不能吃得下去。
不要小看这些,就是这些东西,当天晚上却救了我一命。
从县城到我们村,有20来公里路,我上中学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要来回走一趟,一回也就四五个小时左右。
现在才晚上七点多,走得快的话,十二点左右就到家了。
我拉着皮箱,迈开腿,火急火燎地向家里赶去。
从县城到我家,必须要翻过一座山,那山名叫马家坟山。
马家坟山是一座独山,像个大坟包,庄严肃穆的矗立着,山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小坟包。
平日里,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里的确阴气太重,大白天的从这路过,都感觉空气凉嗖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令人极不舒服。
以前我们上学放学时,都是结伴而行,到了这里,都出奇地乖巧,都会谨而慎之地不吵不闹,静音通过。
翻过山后,才长长地舒一口气,该怎么放浪形骸就怎么放浪形骸。
据传说,马家坟山这里在满朝的时候,曾经出过一窝土匪,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派过一支军队,驻扎在这里来镇压,结果是:盘踞在此处的几百号土匪,全部被歼灭。
听老辈人讲,当时杀土匪时,那人头就像滚西瓜一样,咕噜噜的,红的瓤白的酱,既恶心又惊心;那砍人所流的血,就像河一样,流进庄稼地里,以致于那里那几年产的小麦、玉米等,都带着血色。
那些死了的土匪,有家属的,就在山上选块地方,像模像样地安葬了。没有家属的,官兵直接挖个坑埋了,连个坟包都不给堆。
听说后来换皇上了,满朝的皇上换成了个大总统,世道有点乱了,那些当兵的一夜之间不知去向了,走不了的就在山下靠水源的地方,安下家了,成了个村子,叫马家营村。
说来也奇怪,那些当年像模像样地安葬了的土匪,其家属或子孙后来发展得很好,比那些就地掩埋的好多了。后来,有位风水大师路过此地,查看了一下地形,说这里是一块极佳的阴宅宝地,在此安葬先人,子孙后代必定大富大贵。
于是乎,周围几十公里内,有条件的人家,都争相在这里置地安坟。许多年下来,这里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坟山,漫山遍野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包,远远望去,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看得人眼花缭乱,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说,每到深夜,马家坟山上到处都是游荡的孤魂野鬼,那鬼火就像一个个蓝色的灯笼一样,到处飘荡。还有人说,这里每当月圆之夜,就会有无数个厉鬼在集合,吆喝声、厉叫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还说他们亲眼见过有厉鬼跑出来,赶到马家营村或别的村子里投胎去了……
早年间,村民们晚上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晚饭后就聚在打麦场上说古经,越说越玄乎,越说越恐怖,吓得我们这些小孩子一惊一乍的,连尿都不敢去尿。
以上这些传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多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偶尔想起,也觉得离我太遥远,根本不值得一怕。但是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真的颠覆了我的人生观世界观。
我走到马家坟山时,月亮已经上来了,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我猛然想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农历九月十五,按照我们村里人的说法,初一十五,是阴气最盛的时候,那些地底下的东西都要出来透气的,顺便再祸祸一下人。
如今的我,自然不信那些魑魅魍魉妖魔的鬼怪传说,但是,自幼被灌输进灵魂深处的恐惧,不得不使我心里面不停打鼓,这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怎么办?然而,已经到了这里,再回县城的话就没必要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吧,但愿一切安好!
走在马家坟山的羊肠小道上,四野一片寂静,时值深秋,草木凋零,野虫销匿,只有那一堆又一堆的坟包,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只只爬在地上睡着了的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突然,一阵惊雷般的狗叫声,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里窜出一条大黑狗,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冲着我狂吠。
刚才还想着这坟包像睡着了的狗呢,突然之间就冲出一条狗来,差点没把我吓死。我只觉得两股战战,腿弯有点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手按胸口,稍微缓了一下,平息了一下紧张的神经,抓起一块石头,向狗扔去,那狗巧妙地躲开,然后回来,饶有兴趣地闻了闻,好像是被侮辱了一样,又冲着我狂吠起来。
我见一座坟堆旁边,有一根烧纸时挑火的棍,连忙抓起来,向那狗抡去,那狗远远躲开,依然狂吠不止。
现在在情况是:我边往前走走边抡棍,狗边退边叫。
在这空旷寂寥的旷野里,那狗的叫声是何其的清越响亮,估计都能传到十几里开外去。这要是吵醒了坟包里面的那些个,我就别想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地上的枯草烂叶到处乱飞,我的眼窝迷糊了,待我揉完眼睛,那狗也不那么狂叫了,不知是盯着我还是我的身后,前腿低伏,后退蹬地,似乎在做着即将向前冲刺的准备动作,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根据我对狗的了解,对人狂吠的狗,一般不怎么咬人,狗也怕人,虚张声势,是掩饰它自己内心的恐惧。那些真正咬人的狗,则不会狂吠,通常都会先低呜,然后冲上去下嘴。
果不其然,那狗像发了疯的一样,“嗷”的一声怪叫,向我冲来,我有点懵了,呆立当场,竟然不知道躲闪,也忘了把棍抡圆。
我看见,那大黑狗的一身黑毛,像匹黑色的缎子,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熠熠生辉。
就在我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那狗居然擦着我的身体,一闪而过,向我身后扑去。我暗自庆幸,难道我遇到了一条笨狗,连扑人的准头都没有?
我回身观望,那狗一头扑进我旁边的坟堆丛里,坟堆间的枯草忽闪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大黑狗总算是跑了,尽管跑得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但至少我不用担心它来聒噪,或者扑过来咬我了,我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在这荒山野岭的,要是那狗把我咬了,说不定还会把我给吃了,甚至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小时候听老人们讲古经,就有野狗刨坟吃死人肉的说。
那狗走了之后,四野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提着棍,甩开两条大长腿,快步向家走去,一路上只有我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和我雄浑粗重的呼吸声。
说实在的,马家坟山的夜色实在是美。今晚月明星稀,月光普照大地,地面上就像铺了一层银质的外壳。谁家坟包前,偶尔栽种着一两棵松柏,影影绰绰般的郁郁葱葱;就连满地的荒草枯叶,都觉着跟平常不一样,披金戴银的,摇曳着欢快的身姿,此起彼伏。
我大老远就看见山顶的那棵老梨树了。
那棵老梨树可是个地标性的物事,我们上学时,每当路过这里,都会停下来歇歇。
在老梨树下,可以看到山的两边,南边是我们走过来的地方;北面是去我们学校的方向。老梨树停在这里,仿佛一个中心点的存在。
看到了老梨树,倍感亲切,也许是近乡情更怯的原因吧,我的心里突然觉得很迫切,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胆怯,仿佛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碰触到了一样,满是希望又满是担忧。
是啊!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变化,不知道家乡有没有发展,也不知道谁家生了小孩谁家殁了人……
思绪万千中,我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路。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按道理来说,从我走路的地方到老梨树,半个小时也就到了,但是我感觉我走了好长的时间,而老梨树还是离我那么远,难道老梨树跟月亮一样,我走它也走?
我有点不相信,放眼看向周围,四周的坟包依然那么安静地躺着,再看旁边的松柏,还是正常的马家坟山景色。这没问题啊!
我顺手把打狗用的挑火棍插在地上,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我又回到了刚才插棍的地方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全身肌肉像筛糠一样一阵哆嗦。本来身上穿着不合时宜的短袖,这时候突然感觉空气冰冷得像是进了冰窟,一阵比一阵的寒冷。
这是中了“迷魂子”了!
“迷魂子”是我们这里的一种说法,书面意义是鬼打墙。
关于迷魂子,我们这里有个貌似真实的传说。
说马家营村有个放羊老汉,早上太阳出来露水散了时,赶着一群羊在坟山上放。对面山上有两兄弟在耕地,他们看见那个放羊老汉在绕着一个坟堆,不停地兜圈子。两兄弟心里嘀咕: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不好好放你的羊,绕着个坟转圈圈是啥意思?
那两兄弟耕地到中午,牛乏人饥,便吆牛回家,在村口,正好碰见了放羊老汉的儿子,两兄弟把老汉绕坟的事告诉了他。
老汉的儿子听了,急忙说:“完了,你们咋不早说,我爸一定是碰上迷魂子了,赶紧带我去找人!”
那两兄弟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于是,两兄弟连忙放下犁铧,抗着铁锹镢头,带着老汉的儿子去找人,连牛也不管了。
三人的动向惊动了村民,陆续有人一起跟上,到了放羊老汉绕圈子的坟堆前,没有发现人。
当众人七手八脚地扒拉开一人高的荒草时,只见放羊老汉在坟堆上爬着,坟堆被刨了个一尺来深的洞,放羊老汉的头就埋在里面。
那儿子喊了几声爸,都不见反应,上去一拉,人已经硬邦邦的了。再往前看,只见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全是不知哪里来的黑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后来,阴阳先生说,这是迷魂子要了放羊老汉的命,千万不要一个人去马家坟山,那地方阴煞太重了,体质弱、八字差的人去了会没命的!
此时的我,才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了,已经超出了我的思想范围了。之前听说过有那么回事,但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其可怕。现在这情况,即使迷魂子不迷我转坟圈子,光是这一阵比一阵的冷,都能把我冻死。
我无意间看了一下表,表也停了,时间停在十一点四十。
我愣住了,从县城到这里,平时两个小时的路程,我居然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了,我可是没有停过,也没有歇过的啊!若不是手表停在上一个十一点四十,就是我真的遇到了迷魂子这种破事。
我出县城的时候明明看过手表,那时候表还没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我遇到迷魂子确凿无疑!
听人说,遇到迷魂子,到自己身上掐一把,如果有疼痛感,那么就是清醒的,找个地方坐下等着,鸡叫了或者天亮了就会没事的。
我使劲朝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剧烈的刺痛感使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还好!我还没有被迷得五麻六道的。
于是,我找了个背风点的土崖(读ai),在崖跟底下坐下等着。那土崖全是黄土,我怕弄脏我的衣服就没有靠上去。
平时,生活中的一些小小的良好习惯,往往会在你不经意间给你提供你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这次,我没有靠上土崖,却给了我活命的机会。
我抬头看天,天上闪烁的星星好象黑色幕上缀着的宝石,它跟我这样地接近哪!黑的山峰象巨人一样矗立在远处。四围的坟把这山包围得严严实实。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象春蚕在咀嚼桑叶,象野马在平原上奔驰,象山泉在呜咽,象波涛在澎湃。
山湾那边好像有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正往这边走来,不一会儿,便转到了湾这边。敲锣的、打鼓的、吆喝的、牲口脖子上的铃铛声,一齐响了起来,还有跳秧歌的,好不热闹。
突然,一阵唢呐声响起,尖锐的声音刺破了空气,遮盖住了迎亲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支送葬的队伍,向着迎亲队直直开去。
迎亲的队伍马上乱了,呵斥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从迎亲队里窜出来十几个黑衣人,手里提着棍棒,像阵风一样向送葬队冲去。
顷刻间,送葬队被黑衣人冲得乱不成形,那些吹唢呐的、抬棺材的、哭丧的、穿白衣服的,个个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顷刻之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连棺材都丢在一边不管了。
黑衣人回到队伍里,迎亲队又开始敲敲打打地启动了。
再往前走,那边有人在搭台子唱大戏,吼得是秦腔:“秦始皇哭得是王翦勇,楚霸王哭得是老范增……”戏台底下乌泱泱一大堆人,却鸦雀无声,挤得水泄不通,都升长了脖子看大戏。
可是,这戏词跟迎亲相当的不搭调啊!
迎亲的队伍不管这些,绕过人堆,进了戏台后面。
戏台后面在办酒席,一桌桌的流水席,每桌10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还有的在大声地划拳,每个人脸上荡漾着笑容,热闹极了。
我看到在最后面的高台上,坐着一位老太爷,满头白发,向后背着,梳得一丝不苟。老太爷脸上的沟壑纵横,像极了一团灿烂绽放的老菊花。穿着一身贼红贼红大氅,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下面的食客。食客中不时有人恭维几句,老太爷那老菊花般灿烂盛开的脸上,次次弟弟层层叠叠地又漾起满足与舒适笑容。
那老太爷好像看到了我,脸色变了变,眉头似乎一皱,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我正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拉住,往酒席桌边一按,把我给安顿了下来。
我身边坐了8个人,有一个位子是空的,估计是还有没有安排到位的。
那8个人言笑晏晏,殷切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国宝,又像看着一个傻子。他们都不说话,我感觉气氛有点尴尬,又有点诡异。
好在上酒了,摆在桌子中间的是一坛开了封的老白酒,酒香扑鼻,使人忍不住想抱起坛子“咕嘟咕嘟”灌几口。
那个空着的位子上终于坐人了,就是那个满脸老菊花的老太爷。
我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我爷爷嘛,我刚准备叫爷,话还没叫出口,端着盘子上菜的来了,拍了拍我,叫我让一让。我侧身让开,没顾上叫爷,就看见一盘盘的吃食摆上了。
这菜都很硬啊!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基本就是按照相声贯口《报菜名》的顺序来的。
我忍不住了,抓起筷子,就往前伸去。
突然,我手背上一痛,老太爷鸡爪子般的手指,抓着一双筷子,狠狠的打了我一下,说:“你这娃娃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叔叔伯伯都没动筷子呢,你就先吃……”
我讪讪地放下筷子,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手背上两道红印,隐隐作痛。
一条大黑狗悄没声息走了进来,卧在老太爷脚底下。突然,那狗好像被谁踩到尾巴了一样,痛苦地“吱吱”怪叫起来。
我被这怪叫声惊了一个激灵,浑身一个哆嗦,脑袋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两下,眼前猛然一亮。
仔细一看,这哪里是有酒有肉有老太爷的酒席啊,我分明就在土崖边呆着,前面放着皮箱,右边插着挑火棍,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坟包子。
我去,原来刚才是幻觉啊!
幻觉里有老酒有肉菜,被这么一勾引,我的馋虫被勾上来了,肚子也感觉有点饿了。
我想着皮箱里有烧鸡,不如现在拿出来吃一个吧,这一天奔波劳碌,肚子里不填点有油水的东西,估计都挨不到天亮。
我打开皮箱,取出烧鸡,刚打开塑料袋,忽然“晃”的一声狗叫,从不远处窜出一条大黑狗,一口叼起烧鸡,飞也似的向远方跑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黑狗吓得心跳加速,差点向后摔倒,幸亏我反应及时,用手撑地,才不至于跌倒。
在我手撑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差点没把我的魂给吓飞,原来我身后根本不是什么土崖,而是一道几丈高的悬崖。悬崖底下黑漆漆的一片,感觉阴森得渗人。
我心里一阵阵后怕,幸亏我怕土崖脏了衣服,没有往上靠,如果靠上去,幻觉中的土崖会把我陷到悬崖下面去,那么在不久的将来,我家里就会为我准备丰盛的酒席,让村里人去吃的。
我不禁感想,人啊!有一个小小的良好习惯还是好的,以后我一定要更加的爱干净!
有人说鸡叫可以破解迷魂子,那么狗叫呢?都是禽兽一类,道理应该差不多吧!
刚才那大黑狗这么一搅和,迷魂子应该破解了吧!要不然我怎么会看见土崖变悬崖呢?
我再看那大黑狗,狗东西逃跑的方向正是老梨树方向,也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那狗正在远处大快朵颐呢。我想:既然狗能走过去,我为什么不能过去呢?
我拔出挑火棍,拉上皮箱,向前走去。
渐渐地,我离狗近了,那狗看见我来了,提前跑了。
渐渐地,我离山顶的老梨树近了。心里一阵释然,这狗虽然吃我烧鸡,有点可恶,但是看在你在我困顿的时候,叫了一声的份上,原谅你吧!
走着走着,我看见在旁边的小路上,有个人急急忙忙地朝我跑来。我心里嘀咕,在这荒山野岭中,这大半夜的,还有谁会在这里呢?
那人边跑边喘气,声音大得出奇,就像以前我们村人家烧火做饭的老风匣。
我提起棍,戒备着。
那人近了,我才认出他来,原来是我们村的姬一九。
姬一九是个老光棍,50来岁,曾经当过兵,因为没有文化,乡里就安排他当了守山员。他守的是马家坟山,防止山火、盗墓、滑坡等事发生,或者发生了能及时上报处理。
姬一九跑近了,喘着粗气说:“小爷爷,你别怕,是我,我是一九。”
我们家里在村里辈分大得出奇,就像姬一九这样的50来岁的半老头子,见了我都要叫小爷爷。见了我爷爷,那都得叫老祖爷爷了。
我问:“老姬,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姬一九说:“祖爷家今天娶孙子媳妇,在那里招呼着,我看你好像不喜欢,出来了。我给你捎点东西,你给我那懒兄弟吧,我可怜的兄弟,一辈子都没吃过好东西……”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卷钱来,说:“这是1000000元,我拾山货慢慢攒的钱,你不用数了,没问题的。”
我接过钱,姬一九已经走了。
都怪我当时经过一次迷魂子,脑子迟钝得不一般,如果是平时,当它说出“祖爷”二字时,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马上一棍抡上去,叫这个孽畜显出原形,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可是,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世界就完美的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其实个个都是事后诸葛亮。
姬一九不声不响地走了,我看远处的大黑狗已经跑到老梨树那里了,便追了上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老梨树底下。
下山的路,我一路小跑,很快便下了山,来到了山地下的公路上。
公路旁边有一家羊肉泡馍馆,灯亮着,仿佛有人在里面干活。我透过饭馆的玻璃,看见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上都四点半了。我心想:劳动人民真的不容易,起早贪黑的,这么早就起来干活了。
其实,这世上的人活着,谁还不是为了碎银几两。我也是!要不然我就不会远走他乡打工去了。
饭馆门前是个小广场,广场上停着一辆白色破面包车,福田风景大G7。
我正要转身走上公路,从饭馆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挥手叫我:“小爷爷,来进来坐坐,吃了再走。”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姬一九的弟弟姬入伏。正好他哥给他捎了东西,我顺便给他吧。
我以前经常这么想:姬家老爷子是不是对气象特别感兴趣,一辈子生了四个娃,两儿两女,名字是:姬一九、姬大雪、姬下雨还有这位姬入伏。
冬天头九时分生一个叫一九;大雪节气或下大雪的时候生一个叫大雪;下雨天生一个叫下雨;那么夏天进入伏天了,生下来的就叫入伏。好美好,好有创意的名字啊!
他们一家四个兄弟姐妹,老大姬一九当兵回来当了守山人;老二姬大雪嫁到邻村,老公是个跑货运的司机,两个人同一年得病死了;老三姬下雨十八岁左右,跟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跑了,至今下落不明;老四姬入伏是个懒鬼,整天窝在家里,连饭都不做,在村里相当没地位,幸亏他哥当了守山人,能捡点山货卖点钱,把他接济一下,要不然早就饿死了。
我看这个今天这个姬入伏,穿着打扮还算有模有样,这么早就出来了,还有钱下得起馆子,心里有点不大相信。难道我出外二年,姬入伏突然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吗?
有话是说:狗行千里,改不了吃屎。像姬入伏那样的懒亡命,能改头换面那才怪呢。
我进入泡馍馆,里面的后厨和前堂都视我如空气,仿佛我不存在一样,从我面前经过,都不带理睬的。我外出两年,见的也多了,像他们这样的,迟早倒闭。
姬入伏面前放着三只大碗,碗里是掰成比指头肚还小的碎块,上面盖着羊汤,里面有沉沉浮浮的羊杂、几片羊肉、几缕龙口粉丝和绿油油的葱花香菜。
姬入伏别起一筷子,吹两口,放进嘴里,像猪吞食的一样“扑通扑通”响,几口就干完一碗羊肉泡。
我看他吃得香,想研究一下到底有多香,其实我也是个吃货,对吃有着狂烈的爱好,二十几年坚持如一日的吃下来,对吃,那是由衷的热爱,不能一日不吃。
我把手伸出去,准备端一碗过来,没想到姬入伏像护食的狗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喉咙里还发出“哼哼”的声响。
我看姬入伏这小气的样子,也就断了吃一口的念头,看着他吃。
吃完饭走出饭馆,姬入伏指着门口的破面包车说:“我现在跟着我姐夫跑运输,刚才吃太多了,有点撑,你来开车吧!”
我也没注意姬入伏话里的问题,不知道脑子里当时塞的是啥东西。明明他姐夫和姐姐早就死了,现在他还开他姐夫的车,那他是个啥?现在想来,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我们上了车,姬入伏坐在副座,我把皮箱顺手丢在座后。
我打火发车开车灯。
这车还真是个破车,打了好久火才打着,但是前面的大灯就是不亮。
我问姬入伏咋回事,他说就这样,这车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早就习惯了。
大晚上的开车不开车灯,这特么什么章程?既然是个破车,那么就这么着吧!好在今晚月亮特别亮,多多少少还能看清路。
从这里到我们村,不到十公里路,沿着半山腰的公路开,也就半小时左右时间。
我开着车,副驾的姬入伏也没闲着,他对我的皮箱相当感兴趣,左瞅瞅右看看的,还不停地用手去摸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姬入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小爷爷,你皮箱里面有烧鸡是吗?”
我“嗯”了一声。
他说:“那我先吃个烧鸡吧,吃完烧鸡了再吃 * 。”
这时“嘭”的一声车身一震,好像车轱辘过了个坑。姬入伏后面说了个啥我没听清楚,那*号是一个字,现在想想应该是个“你”字吧!
姬入伏打开皮箱,顿时眼睛一亮,说:“小爷爷,你真是太好了,不但有烧鸡,有大饼,还有点心,我太喜欢了,这些我全要了。”
我听了感觉很纳闷的,他刚才吃了三碗羊肉泡馍,还要吃这些东西,他能吃得下去吗?绝对是在跟我开玩笑。
那货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抓着烧鸡就开吃起来,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姬入伏你饿死鬼呀你!”
没想到姬入伏神色一凛,脸色一变,有点不自然地说:“你知道了?”
我回他:“我知道个屁,慢点吃,别噎死了!”
姬入伏听了,神色才缓和下来,继续吃他的。
我开了好久好久的车,估摸着半个小时已经过了,可是还是迟迟看不见我们村,路上坑坑洼洼的,遍布着一滩一滩的黄泥坑,越来越难走了。
这路好像不对啊!这一带我熟,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啊!难道是我出去这二年,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问姬入伏:“快到我们村了吗?这路咱这么难走啊?好像路不对,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姬入伏正在吃最后一包点心,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们村?你说的望乡台吧?还早着呢,黄泉路还没走完呢。”
我说:“姬入伏你个狗 R 的,好好说话!别吓你小爷爷。”
只见姬入伏吃完最后一口点心,揩了揩嘴,说道:“终于吃完了,现在到你了。”
说着,就朝我扑过来,我看见他嘴巴张得老大,都裂到后脑勺了,满嘴都是细密的、尖尖的牙齿,正朝着我的脖子咬来。
我一阵绝望,原来我是真的和一个饿死鬼在一个车上啊!
就在那满嘴尖牙刚要咬到我的脖子上时,一声狗叫。
“汪”地一声,从后面扑来一条大黑狗,一口咬掉了姬入伏的脖子。
姬入伏的头颅就像蔫了的气球一样,软踏踏地耷拉在脖子上。
大黑狗在地上,“汪汪”叫个不停。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黑,你叫啥呢?看见壮壮了没有?”
那狗冲着我“汪汪”两声,好像在指示。
过来了两个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爸和我三叔。
经过刚才姬入伏这事,我有点不相信人了,看见走过来的我爸和三叔,还以为又是什么怪物呢,冲着他们喊:“别过来,别过来!”
我爸说:“壮壮,我是你爸爸,你爷叫我们来接你的。”
三叔说:“高壮大,你把你那狗眼睛放亮点,你看你身上是啥东西?”
我低下头一看我身上,我的个天啦,我居然顶着个给死人烧的纸车。我旁边耷拉着脑袋都,哪里是姬入伏,那分明是个纸人啊!
我连忙甩脱纸车,跑到我爸和三叔跟前。
我爸说:“老三,我带壮壮回去,天快亮了,你赶紧把那不干净的东西烧掉吧,免得冲撞着别人。”
回到家里,我爷爷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我拉着爷爷的手,爷爷好像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很吃力地说了几个字:“回来了就好。”
说完,永远的去了。
我看爷爷满脸的慈祥,仿佛完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一样。
我突然想起在马家坟山上,幻觉中的那个脸像老菊花的老太爷,他跟我爷爷是有点像。但是还是不一样,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有种狠唳,而我爷爷是天底下最慈祥的老人家。
办完爷爷的后事,我们全家人都觉得身心很疲惫,先歇一下吧。
我和我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那条狗也懒洋洋地卧在旁边,就是我在马家坟山见的那条狗。
我妈说:
“大黑是你去外面后,你爷爷养的,你没见过。你爷爷走的前一天,就叫大黑去接你,大黑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你回来的那天晚上,半夜十二点多了,你爷爷突然清醒了,我们估计这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他叫你爸和你三叔去公路上接你,说你被下了套了,急需亲人解围,要不然有性命之忧。”
“那天晚上,我给你爷做了好吃的,你爷突然抓起筷子,甩了你爸一下子,还说你几个叔叔伯伯没吃呢,你没教养。骂得我们几个一愣一愣的。”
“你爷说,叫我们好好养着大黑,大黑是个宝贝,是他大孙子的福星。你爷还说,你要是粘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叫满家河村的满阴阳,给你禳解一下,满阴阳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我妈给我说了好多,我安安静静地听着。
大黑在我们旁边打呼噜了,自马家坟山以来,大黑一直没精打采的。是他好几次救了我的命,我还傻逼逼地一开始就呵斥他、用棍吓唬他,早知道我会把两只烧鸡都给他吃。
我问我妈:“妈,咱村的姬一九是不是赚大钱了啊?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万,还很放心地叫人捎带。”
听我说话时,我妈脸色就变了数变,最后才说:“壮壮啊,你是不是碰上啥东西了?我的娃呀,你咋就敢一个人大晚上的走马家坟山呢?”
我妈最后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哭腔了。
我问怎么了。
我妈说:
“姬一九守山的时候,掉到马家坟山的悬崖下面了,尸体被野兽啃得稀巴烂,零件都不全了。”
“他兄弟姬入伏那个懒死鬼,不知道啥时候给饿死了,那段时间,村子里到处都是恶臭味,人们发现姬入伏时,身上都钻满虫子了,恶心得好多人都吐了……”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嘴脸,姬入伏那密密麻麻、又尖又细的牙齿,向我咬来。
我一阵头晕目眩,突然就感觉浑身无力,腿脚酸软,一头载倒在地,不省人事。
本故事完。待续
发现一张图片,特别适合大黑在马家坟山时的形象
感谢各位知友的点赞和喜欢,本文是我第一次发布,也是我第一次写故事,居然有这么多朋友抬爱,被人认可的感觉真好!谢谢各位!
再次更新,以下正文:
姬入伏那张破嘴朝我咬将下来,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连忙撒丫子逃跑,大黑狗也跟着撵了上来。
若是在平时,像姬入伏这种弱鸡崽子体格,我一巴掌下去,早就把他扇飞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它成了这个模样,不由得不使人心虚。
在院子里逃窜了好几个圈子,姬入伏比赖皮狗还粘人,紧追着我不放,大黑也追在后面。
我心里焦急,院子太小了,有好多次,姬入伏都要快追上我了,我都用极其怪异的姿势躲开。但是尽管这样,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我急忙跑出大门去,姬入伏到大门时,突然停了,居然直直地飘到院墙上去,翻墙而下。
我临出门时,顺手提了个立在角落里的“田门担”,有家伙在手,心里面的胆气能壮点。
虽然我的名字叫高壮大,但是现在的胆子一点都不高不壮不大,颇有点对不起父母起名时的殷切期盼。
“田门担”为之何物?就是闭门栓。以前的时候,农村的大门都是双扇对开的木门,在大门两边、离地一米二左右高度掏两个窝,一深一浅。
晚上关门时,把事先准备好的棒子拿来,一头伸进深眼里,抬平,往出来一拉,另一头就伸进对面那个浅一点的洞里了,大门就这样闭上了。
大门一般都是一个高大的木方框,两扇门中间一条缝,中间横一个杠子,形成一个大大的“田”字,所以,乡民们就形象地称呼为“田门担”了。
不得不说,劳动人民好有智慧!
能做田门担的,一般都是木质比较坚硬材质,比如青冈木、松木、洋槐木等。像我们这边最常见的椿木、柳木,根本做不了,材质太脆了,用力一推就断。如果说真正遇到事了,不但起不了防护作用,反而会误事。
有人说,田门担被横到门上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神圣的职责,有着“第二门神”的美誉,可以阻挡一切邪魔外道与魑魅魍魉。怎么说呢?说门神也有打盹或者忙碌的时候,假如有一天两位门神晚上喝酒去了,正好那些脏东西来了,那田门担就会暴怒而起,把那些坏东西撵得远远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如果晚上出门,都会把外面的大门锁上,有“铁将军”把守,也是万无一失。他本人就会拿上立在门口的田门担,用来壮胆,也可辟邪。
一个小小的物件,我用这么多的篇幅来介绍,有点浪费了吧!不是,我想表达的是:我用这根田门担,干了一件让我懊悔不已,又痛彻心扉的事,每当想起这事,就跟我爷过世了一样难过。
那时,我见姬入伏翻墙而下,又来追我了,我拼了命地往前面跑。出了我家大门,左边是上坡路,右边是下坡路,直通河滩。
我慌忙向右边的河滩跑去,跑得极快,很快就到了。
我想着河滩那里地方大,跑起来速度快,说不定能七拐八绕着,把姬入伏给摆脱了。
但是,理想有多美满,现实就有多骨感,河滩上的路也不好走啊!
我回家的时候,明明看见河滩里的一汪秋水,绿油油地朝下 流去,但是现在的河床居然是干的。
干涸的河床就像被拔光了毛的母鸡,裸露出凹凸不平的表面,黄褐色的沙土泥石,满目凄凉;赤日炎炎,晒得焦枯的水草,像营养不良的小女孩的头发,东一缕西一缕的披散着。
这不是秋季应有的景色啊!倒像是十几年前黄土高原上,农历三四月间天下大旱时的境况。
渐渐地,我感觉浑身酸软,腿脚像棉花团一样,软绵绵的,跑都跑不动。
突然,脚下被一块大石头一绊,我连人带棍都给甩到一个大坑里。
我看得出来,这个大坑是挖沙子的沙船抽出来的,因为太宽了太高了,凭人力是挖不出高一丈、长三丈的坑的,尤其是在河里,即使河床干了,那也不行。那些天杀的环境破坏者,你害死我了!
掉到坑里后,我是彻底跑不动了。坑底下的细面沙子,就像粘稠的芝麻酱一样,无孔不入,使劲朝我衣服里、裤子里、鞋子里钻。
姬入伏追了上来,狞笑着,朝着我的后脖子咬过来,我能感觉到一排细密的尖牙,刺破我的皮肤的滋味。
咦?好舒服啊!死鬼姬入伏咬我时,我居然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感觉就像毛毛虫爬过手臂一样,那么痒痒那么舒爽。甚至,我还有种像做泰式大保健一样的享受。哎呀我去,早知道这么舒服,就不跑了……
正当我恣意悠然地闭上眼睛享受时,大黑狗那死货冲了上来,朝着我的右边肩膀就是一口,美美实实地吞了一口。
我都听见狗牙咬断骨头的“咔嚓”声,一阵钻心的、剧烈的疼痛感,使我不得不回头看看。
只见大黑那狗东西,发了疯似的咬着我,嘴里还发出“哼哼”的威胁声,眼睛里流露的,是一种仇恨一样的东西。
我不明白,死鬼姬入伏咬我,那是因为它不是个东西,咬我属于业务范围,饿死鬼不咬人那才叫怪呢。但是你大黑可是我爷养的,你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保护主人的,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主人,你狗咬主子,那是大逆不道、犯了天条的大事啊!
想到此处,我的小暴脾气终于爆发了,左手抓起身旁的田门担,用力向咬着我的大黑抡去。我是个左撇子,左手比较顺。
“咣”的一声,那狗头上就被我砸了一棒。
大黑痛得“吱吱”叫,放开了我,向旁边躲开,不料脚步踉跄,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我看它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不解、哀怨……
我被这种眼神刺激得心里难受,捂住胸口,想让这种感觉轻点,不料却抓住了个软绵绵的东西,睁开眼睛一看,是被角。
原来是一场梦啊!
我发现我躺在我屋的炕上,炕被填得很热,我身上盖着一床厚被子,梦里的赤日炎炎、河床干枯原来是太热的缘故啊!
我口好渴,抓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干了。
“妈——”
我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我发现,好像大多数从外面回去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睡醒后,总喜欢叫妈,而不喜欢叫爸。以我见:叫妈妈表示的是家的温馨和母爱的温暖,而叫爸爸则表示遇到了事,有种求助或惊慌的意味。
我再叫几声,没人回答,打开房门,大黑就卧在我的房门口。
“好狗不挡路,你给我走开!”我呵斥一声。
大黑看了看我,又埋头睡了,弄得我好没脾气。我刚想发作,又想起刚才梦里的那一杠子,再回想一下马家坟山和姬入伏的事,就忍了,只是用脚把它往边上拨了拨,走出了房门。
走到堂屋,没人,厨房里也没人。
我揭开锅盖,看见锅里有菜有馍,便在院子里支了个小桌子,端出来吃。没有肉,似乎生活中缺少了点什么,再回到厨房里找找,打开蒸锅,我的个天啦!着实让我欣喜若狂。
蒸锅里安安静静地放着一盘“库坤”。
“库坤”是我们那边的叫法,也就是肘子肉,即猪后退与臀部连接的部分。用特殊的调料配制,蒸锅上蒸几个小时,出锅后,黑红黑红,透着诱人的香味。用筷子撕一团瘦肉下来,放嘴里嚼嚼,软糯酥香,美味可口。再吃一口,忘了烦恼忧愁,就一口老酒,感觉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这等好吃的,我妈一般是不会做的,除非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估计今天我妈看见我突然晕倒了,心疼儿子,专门给我做的吧。
我刚开吃,大黑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我和我桌子上的东西。
这家伙难道真的被我敲了一田门担?脑壳顶上一个包,还有隐隐的血迹。再看它那略带浑浊又有点血丝的眼睛,我心里一股莫名的恻隐之心涌了上来。
我拿过它的狗食盆子,撕下一块皮,那家伙就像饿死鬼姬入伏一样,一口给吞了。我再撕一块,它又吞了,吞完后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地舔舌头,似是意犹未尽,又像怕口水流下。
我想起大黑在马家坟山吃烧鸡的事,心想:这家伙胃口太大了,一口两口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我心一横,不吃了,把整个库坤都给了它。
大黑好像怕我反悔,怕我跟他抢一样,咬着盘子,跑一边吃去了,我气得骂一声:“狗东西!”
正吃饭着,就听得隔壁院子里有极压抑的哭泣声,尽管声音很小,但是我也隐隐约约的听见了。村里安静,没有车马喧哗,一家有事,基本上全村都知道了。
隔壁是我三叔家,听这声音像是我三婶的哭声。我当即收拾了碗筷,喊一声:大黑看家!就去了我三叔家。
三叔家院子里坐着好几个人,我爸和我那些族里的叔婶都在,都闷着头,不说话,气氛显得很压抑。
我三婶子抽抽搭搭抹眼泪,我妈在一旁,神色凝重,低声地劝解着。
我走进屋里,看见我三叔炕上躺着,面目黝黑得有点铁青,鼻子上插着氧气,手臂上挂着吊针,盖着的被子上,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
我妈进来了,把我拉出来,叫我先回去,她给我使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出了门再说。
我三叔这几天是有点不对劲,给我爷办事的这几天,他总是没精打采的,好像心事重重,又像得了大病。来我家帮忙的另外两个人——高广进和高长生也是这样的。
当时,还有村里人笑骂他们,说老三蔫头耷脑的是因为死了老爹,你们两个也是把屋里的谁死了吗?
出殡前,他们三个突然就都给晕倒了。
我们大家都有点慌神,还以为我爷有什么心愿未了,不肯上路。
正好有村里的阴阳先生在,又烧符纸又念经地折腾了一阵子,就是不见好转。最后,还是我提议,才把他们三个送去了县医院。
高家的一个我孙子辈的开着三轮车,颠簸一路到了县医院,县医院把广进和长生收下了。负责接待的医生一看我三叔,当场就发飙了:“你们这是啥意思!把个死人拉过来干啥?”
同去的人好说歹说,那人就是不收,最后拗不过,说:“你们非要我收可以,我们尽最大努力,先给你们把话说清楚:如果人死到医院,那不是我们的责任,都别来胡闹!你看都快没气了,治不活不是我的错!”
同去的人听了这话,心里稍安,他收了总比眼巴巴地看着好,至少还有一点点希望。
医院急忙拉着三叔进了重症监护室。
半天后,那医生又出来了,说:“要不人先拉镇医院去,或者拉家里去,不行了,你们叫家属准备后事吧!”
三叔就这样被拉回来了,医院的救护车送的,目前尚有呼吸,还没断气。
大家心里很沉重,这年轻轻的一个人,咋能说没就没了呢?
我三叔其实只比我大11岁,才35,这个年龄的人,正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壮汉,生命旺盛得就像春天里、太阳底下翻着油绿叶子的白杨树;这个年龄的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不怕伤风感冒,不怕劳累饥渴,更不知死亡为何物。
听我妈说,我刚才突然晕倒的时候,我三叔才拉回来,请县医院跟来的医生看了我,医生说我只是操劳过度,或许是受了点惊吓,没啥大事。还说年轻人的体格好着呢,好吃好喝的喂几天,还能翻山越岭的找小姑娘嗨嗨嗨。
正当我和我妈说话时,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声音又响了,朝着我们村里开来。
这声音听得我们心里紧张得要命,不由自主地就有点颤抖。
紧接着,村里有女人的嚎哭声,那是广进妈和长生妈。
不幸的消息:高广进和高长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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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死了人,那可是头等大事。
一般农村里,说到大事,无非就是婚丧嫁娶,那时候我们村还没开发,日子平静得就像大山深处的一株野花,任凭花开花落春去秋来。
我们高姬庄,由两大姓组成,高家和姬家,高家是坐地户,姬家是很早以前招来的女婿。
在我们这里,一般上门女婿生的第一胎姓高,以延续高家香火,第二胎以后的跟他爸姓,不管生多少个。
据说之前的那个上门女婿,生了十个,个个都是枪杆一样的楞头小伙子,除了老大姓高外,其余的都随了姬姓。后来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一直发展到人口跟高家不相上下。
姬家在解放前一度发展成了地主,家大业大的。但是解放后,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人口迅速凋零,使得那一姓人只剩下了硕果仅存的一家,这是后话,后面会讲到。
而今,村里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并且都是姓高的,那可是大事中的大事。一时间,悲恸的情绪蔓延到了村子的各个角落。
一般婚丧嫁娶,都少不了阴阳先生,选黄道吉日、定吉时吉辰、避属相冲害等好多规矩。然而,这次的事,我们村的阴阳先生明显有些水平不够了。
像这种非自然死亡,年轻人突然暴毙,并且一下子死了两个人的情况,我们村的高阴阳只觉得束手无策,已经超出他的业务能力了。不过,他毕竟是那个圈子的人,提议我们去请满家河村的满老阴阳。
村里有且只有一辆豪车,那是砖厂老板高治国的豪华座驾——夏利,由高治国带着老村长,专程去满家河村接人,以示最高规格的尊重礼仪。
满老阴阳来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麻麻黑了,家家户户屋里和院子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在这个非常时期,每家人都希望亮着的灯,能避开刚死了的人的鬼魂。
满老阴阳七十多岁,中等身材的一个小老头,戴一顶黑色的单沿老年帽,鬓角白发伸出,看上去坚硬遒劲又杂乱无章。上唇留着鲁迅式的浓厚胡须,只不过灰白灰白的颜色述说着岁月的沧桑,下颌一把灰白山羊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身上一套黑色的老式中山装,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衣服左胸口袋插着两支钢笔,明晃晃的,像我们小学的老师——知识分子。
满老阴阳自带气场,不怒而威。村里人见他来了,都自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不愧是行家功夫,满老阴阳一来,就立马安排上了,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把红色的三角小旗,叫人在村子的各个路口插上。意思是:黄天在上,后土在下,过路的各方神灵,请听我言:打今起,本人就在这里插旗办事,古道热肠的,请来一起帮忙,心怀不轨者,请绕道而行。
满老阴阳去了广进家,了解了广进的死亡时辰,掐算了一番,念了一段经,安排了诸多事宜,又去了长生家,过程和广进家差不多。
出了长生家,满老阴阳对老村长说:“奇了怪了,这两娃死得不明不白的,好像是被下了降头。我年龄大了,想不起来是啥邪术。看那两娃死的情形,恐怕被下咒的不止两个,你们村还有没有人突然跌倒,或者晕过去的情况?”
老村长回答道:“有的,前几天我村里的一个老人过世了,我们去帮忙安葬,结果在下葬的前一天,有三个人给晕倒了,有广进和长生,还有老三。”
满老阴阳问:“那老三现在怎么样了?”
老村长说:“老三晕倒后拉到县医院,人家不收,现在拉回来了,都一下午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满阴阳又问:“前几天过世的老人是不是高老二,叫啥来着,高志文吧?”
我知道我爷行二,前边还有个哥哥,我叫大爷爷,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我爸曾经给我说他也没见过。
老村长回答说:“就是,我二爸七十多了,前几天过世了,办事期间他家老三、广进和长生都给晕倒了。”
满阴阳点了点头,嘀咕道:“按道理说高老二过世了,他家里的不会出事啊!”
满阴阳想了想,又掐着指头算了算,又嘀咕上了:“50年了,事情应该结束了啊,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断子绝孙吗?”
说着,满阴阳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
接着他晒然一笑说:“这事不简单呐,高家老老二死了,他家小老二回来了没?”
满阴阳说的老老二是指我爷,小老二指的是我二叔。一父一子,排行都是老二,叫起来有点拗口。
我二叔在边疆宗教局工作,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据说现在是个身居高位、肩负要职的大员。
有从边疆打工回来见过我二叔的人说,我二叔是个背着一把黑铁剑、杀伐果断的高手。带着一帮穿中山装的小青年,处理各种民族与宗教方面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突发事件。
说得我二叔好像是个大侠,又像一个聚众啸匪的响马头子一样。我知道我二叔当过兵,手底下有点功夫,但绝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大侠模样。
说实在的,我有十多年没见过我二叔了,依稀记得他是个穿着军装,长的又黑又高又强壮的大小伙子,太阳底下一笑,露出满嘴灿烂的大白牙,还喜欢逗弄我玩。
我爷过世的时候,我爸打电话过去,他说在出任务,人在沙漠深处,任务重,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不过会向上级申报尽快回来的。
也是,这一年国家举办了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彰显了强大的国家综合实力,国运正在蒸蒸日上,有些境外势力眼红了,不停地撺掇国内的一些黑恶势力扰乱国家安全。
像我二叔这种有关部门的人,无时无刻地、舍身忘记的迎难而上,或安抚、或镇压、或采取强硬手段,其中的艰难险阻,非常人能所理解。
自古忠孝两难全,顾了大家舍了小家,错过了多少亲人团聚,忍受了多少生离死别。现实中,并不是那么多的岁月静好,而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我接口回答道:“我二爸在边疆,打电话说这几天就回来了,不知道啥时候到家。”
满老阴阳说:“这事老二在就好办多了,那小子年轻体壮,现在的本事比我大多了。走吧,赶紧带我去看看老三吧。”
老村长连忙带路,我飞快地跑三叔家通知去了。
一路上,我心里嘀咕:难道二叔也是个阴阳先生,连慢阴阳都说我二叔本事比他大,没听说过啊,他们有关部门难道也信这个?
满老阴阳来到三叔家门口时,停了停,看了一眼大门口立着的挑火棍,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复又展开,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拿不定主意。
三叔躺在炕上,还是那么气若游丝的,脸上苍白的就像一张纸一样。我爸守在旁边,脸上写满了惆怅。
满老阴阳伸手在三叔的额头上摸了摸,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偏了一下头,吸了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我不由担心,这事好像比较难办,不知道满阴阳能不能办好。
突然,原本安安静静的三叔,猛地张开嘴巴,朝满老阴阳咬去。
满老阴阳虽然看上去若有所思,但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瞬间移开手指,大喝一声:“畜生!”
说着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指形,那指形就像捏着一撮芝麻,朝刚出锅的饼子上撒去的一样。
只见指头打到三叔额头上,三叔立马恢复了原状,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就像从来没有动过的一样。
满老阴阳说:“我倒是啥呢?原来是个这东西。老三媳妇,快去准备碗和筷子,老三粘了‘不是’了,我给擦一下‘冲气’。”
“粘不是”和“擦冲气”是我们这里的方言。
“粘不是”的意思就是粘上了不好的东西,意思是中邪了,或者撞上了脏东西之类的。
“擦冲气”就是处理“粘不是”的后续问题的办法。
一般都是半碗清水、两根筷子、一块馍、一根擀面杖或笤帚,条件好的加点茶酒和黄表纸等。
操作方法如下:病人躺在炕上,旁边支个炕桌,舀半碗清水,两根筷子一根横在碗上,一根立在碗里,靠着横筷,能立住者表示有“冲气”,“冲气”愿意配合“擦冲气”者。立不住者表示“冲气”不愿意离开病人,要反复立几次才能立住。
在这里,半碗清水代表江河湖海,横筷代表马匹或者其他交通工具,立筷代表“冲气”,馍代表吃的,茶酒代表喝的,黄表纸代表金银盘缠。
然后,拿着准备好的擀面杖或笤帚,在病人头顶画圈,边画边嘟囔:“哪里来的哪里去,吃饱了,喝胀了,马备好了,到十字路口找富人家去。去去去,呸呸呸……”
掐点碎馍,朝着门外甩打,连唾三口,在门外点了黄表纸,倒点茶水酒水,一应事毕,接下来就等着看病人会不会好转。
像这样的“擦冲气”,我们那边的人,不管是妇孺孩童还是壮汉老翁,谁人都会,我们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过家家游戏的时候,就经常玩这个,招来大人好多数落。
长大了,我经历的事多了,慢慢理解了“擦冲气”的简单原理,这是一种淳朴的待客之道。在中国人的思维里,来者是客,但是客有好客恶客,正应了那句话: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好客人来了,自然是酒肉招待,迎来送往,大家皆大欢喜。若是来了这“冲气”这样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恶客,就要恩威并施了。
吃的馍馍、喝的茶酒、红筷子代表的高头大马、黄表纸代表的盘缠等一应物事准备上,吃饱喝足了,快点滚蛋,请你漂洋过海去远方,不要祸害我们穷苦人,要去就去个有钱有势的富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吧!如若不去,就拿擀面杖或笤帚疙瘩招呼你!
一般情况下,能用“擦冲气”解决的问题,无非就是些头痛感冒、拉稀跑肚之类的,这些小疾小病的,身体素质好点的,抗几天也就过了,或者多少吃点药,也就把问题解决了。巧合的是,疾病刚好在“擦冲气”后好了,巧合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个迷之相信,形成了风俗,都相信“擦冲气”能解决问题。
但是,遇到大的疾病了,这样的“擦冲气”就不管用了,该去医院去医院,该请专业人士——阴阳先生的,还是得请,双管齐下,齐头并进,问题总得有一个解决办法。
就像今天这样,连医院都治不了三叔的病,那就只有靠阴阳先生了,这也算是慰藉心灵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满阴阳“擦冲气”的方法与我们平时的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擦冲气”时说的话是人能听懂的正常语言,而阴阳先生用的是一般人听不懂的经文,即念经。
满阴阳敲着木鱼一样的东西,嘴里像是歌唱又像是嘟囔,一曲终了,“擦冲气”完成。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三叔的嘴角渐渐地露出了笑容,那神情,仿佛是在嘲讽。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咯”的怪笑声,像是数只在黑夜里磨牙的老鼠。
突然,原本安睡在炕上的三叔,突然僵直地坐起,双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离他最近的满阴阳的头,然后脑袋狠命地朝满阴阳撞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满阴阳被三叔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坐在炕上的三叔怪笑着,说道:“你个老不死的那么爱多管闲事,本来打算高家的人死光了去找你的,你自己却送上门来了,那就留不得你了。”
蹲在地上的满阴阳连忙朝我们呼喊:“按住他!快按住他!”
我、我爸、老村长连忙向三叔扑过去。
我爸按左肩,老村长按右肩,我死命的按住了三叔的双腿。
三叔的力气大得惊人,好几次都差点把我们给掀翻。
农民出身的人,有的是一膀子力气,我们三个按着三叔一个人,都感觉吃力的不行。但是担心三叔又出什么幺蛾子,只得死命地全身扑上去按着。
旁边的满阴阳拉开他随身带着的小皮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写好的符来,在酒碗里沾湿,点燃,那符纸上马上冒出了蓝色的火焰。
满阴阳嘴里念念有词,猛地一下子把那符纸塞进三叔的嘴里。
本来三叔张大了嘴巴,“咿咿呀呀”地乱嚎着,被满阴阳瞅了个空挡。
符纸进了三叔的嘴巴,三叔喉咙咕噜了两下子,居然给吞了下去。
还是阴阳先生的符纸管用,不大一会儿,三叔绷紧着的鸡肉慢慢的松弛下来,人也平静了,躺在床上,像我们刚进屋的情况一样了。
我们几个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三叔睡了,就走出了屋子。老村长和我爸搀扶着满阴阳也出了门。
满阴阳不停地揉着他的后腰,说道:“唉,还是老了,体力和精神远不如年轻的时候了。我这符纸是我爷过世时给我留的,之前高老大家里发生了好多事,我爷怕我也有个闪失,给我备了张保命符,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看我爸和老村长都是满脸戚色,似是知晓某些事情。我猜测,满阴阳说的高老大应该是我爷爷的哥哥——我大爷爷。
我出生比较晚,应该是没见过我大爷爷,即使见过,那也是我婴儿时期,现在完全没有了映象。
接着满阴阳又安排上了:“老大,你赶紧安排吃喝,今晚上我要做趟大法事,来的人多,多烧几壶水,把茶叶备足。你再打电话叫老二赶紧回来,明天天黑之前务必回来,我只能顶今天晚上一晚上,明天晚上的事不好说了。”
满阴阳又安排老村长说:“高支书你去把村里的精壮男人,叫上十来个过来,不要生病的,不要残疾的,不要属兔属蛇的,十点前必须到这里!”
我正要问我做什么呢,满阴阳就对着我说:“高老二家的大孙子,看你眼圈发黑,估计这段时间也没有少操劳,我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干,你搬张椅子,坐大门外面,把门口立的那根烧火棍攥手里,盯紧了,千万不要叫野猫野狗创进院子来。”
我像接了镇守华容道的关二爷一样,正踌躇满志地准备走马上任呢,不料从隔壁的我家里传来一阵哭声。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哭声,哭声雄厚粗狂,似委屈,似不甘,似遗憾,又似带着无尽的愁肠,千回百转,响彻黑夜,听得人不由自主的悲伤,心里仿佛堵着一面墙,心慌得难受到了极点。
这一更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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